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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工艺溯源
扎彩子:油漆、彩画、糊、瓦、木、石、搭、扎是旧时京城八大行业,扎彩子就是指其中的“扎”。北京的彩子业称为“京彩”,素有“京彩局”之称,与席棚、布帐行业是相辅相成的两大行业,是为喜庆、寿庆、节庆、祭奠服务的行业,这个行当里的人被称为“彩子匠”。
悬灯结彩历史上是崇佛的产物,唐代开始出现,到宋代彩子制作技术就应用到生活中了。清代旗人办喜事、吊丧等都很讲究扎彩子,因此这个行业日渐盛行。至民国末期扎彩子行业日渐衰落。目前北京仍保持并传承着这门手艺的是“彩子李”第五代传人李连贵,他曾经承办蟠桃宫庙会和龙潭庙会的彩活。2009年,扎彩子被列入第三批北京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旧京大事儿里的彩子活
“溥仪大婚是我曾祖给做的彩活,慈禧去世后棺材歇脚的路祭台是我们家做的,吴佩孚死后办丧事是我们家扎的彩子,孙中山从碧云寺往南京移灵也是我们家给扎的路祭台……”说起自家祖上接过的彩活,“彩子李”第五代传人李连贵如数家珍。这些家族辉煌的手艺史,通过他的曾祖父、祖父、父亲的口口相传,传到了他这一辈。不光是李家,清末民初北京有许多著名的京彩局和扎彩匠人,包括“彩子尹”、“彩子柳”、“彩子王”、隆福寺街隆顺彩局、“彩子刘”、前门外东珠市口贵寿彩局等等。但如今,保留这项手艺的只有“彩子李”一家了。
北京民俗学会秘书长高巍介绍,清代到民国,朝野上下几乎无事不彩、无处不彩,其中最脍炙人口的彩子活之一是当年光绪皇帝大婚时以棚彩扎制的“太和门”。光绪大婚前太和门被烧毁,来不及修建好,所以临时雇佣京彩局用扎彩的办法扎了一座“太和门”以应急需。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清政府与八国联军签订《辛丑条约》后,慈禧、光绪两宫从西安回京,因之前正阳门门楼及箭楼已被烧毁,又是棚彩两行的匠人用芦席、彩绸扎制的两门楼迎接“两宫回銮”。到了民国时期,袁世凯为在中南海登基,仿清宫钦安殿的建筑形式扎了彩子活,用以登基时接受朝贺用,这是北京扎彩匠空前绝后的杰作。
高巍说,官方使用彩子的做法也带动了民间扎彩子的兴盛,例如抗战时期被日本人毒死的北宁铁路局局长陈觉生,他的出殡就特别热闹。现在有张老照片还能看到在天安门前面搭一个彩子,作为接待客人的地方,据说隔三里就搭一个。所以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大家都把扎彩子看做办大事的一个标志。有身份的人办事不扎彩子,就说明丢了身份,因为这已经是一套仪式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民俗彩子原本出自佛事
北京民间生活中的红白喜事现在都走向了现代化,形式也简约了不少,有的人甚至不知道有扎彩子这回事,有的人知道了也不愿意用,有的人用了但是其中的一些老规矩倒都不知道了。
李连贵去年应街坊之邀为其女儿出嫁在娘家这边搭了个平口彩子,在两边分别挂了单喜字。邻居奇怪为什么不用双喜。李连贵说旧时讲究女儿出阁娘家这边就贴单喜,既然用彩子,就得按照老讲究来。老讲究里还有红事不见白、不见黑蓝色、得用红黄绿三色;白事不见红、得用白青蓝三色等等。而“彩子李”做白事出名的地方在于“到地做活”,因为白事彩子所用材料忌讳重复使用,用完立刻就拆,到地做活是为了解除雇主的疑虑。
虽然在重要节庆和红白喜事中广泛使用,但扎彩子的正经出处其实来自佛教。“彩牌楼上的五山顶子(即顶部突出的五个尖)就源自于佛教的五佛冠,就是唐僧戴的那种佛冠。”李连贵说,“所以标准的是五山儿的,但现在根据空间大小也可以做七山儿的、九山儿的,还有十一山儿的。”现在李连贵仍然为一些寺庙的法事活动做彩活,例如为北京广化寺的怡学法师升座(升为方丈)及水路法会搭过垂花门的彩子。1998年,他还曾和父亲一起为五台山的文殊菩萨开光法事做彩活,搭了一个长32米有11个门的法台。
传统的北京庙会少不了茶棚。1988年开始,“彩子李”一家就为北京龙潭庙会搭茶棚及彩牌楼。在高巍看来,庙会的茶棚表面上是一个歇脚喝茶的地方,但其实更像一个临时的庙宇,因为在茶棚里喝茶得先拜佛像,以前到妙峰山进香,从德胜门起,每三里就搭一个茶棚,实际上就是在不断强化这种信仰。
“彩子李”的老元素与新花样
如今,“彩子李”为庙会做的彩牌楼在形式上保留了传统元素,但其中的宗教色彩早已被时间淡化。除龙潭庙会外,李连贵还曾为每年三月三举办的蟠桃宫庙会和花卉大观园搭过过街彩牌楼,现在他家里还有花卉大观园彩牌楼的模型。因为牌楼都是临时制作,用完就拆,所以1983年李连贵和父亲正式学徒后,为朝阳展销会搭的五门彩牌楼只能在老照片中留存。李家的手艺就是这样通过父子相传及师徒相授来保持着技艺的传承。
李连贵说,自己也就学到了父亲手艺的十分之一,父亲李增喜做彩子活从来不用尺子,就用步子丈量,每次做的却都正合适。过去北京城扎彩子的东西南北城都有,但南城的“彩子李”做活更新颖。到了李增喜和李连贵这两辈传承人,又发展了很多彩子活的手法。彩子活分不少种类,包括拐子活儿、得活彩子、平口彩子,其中彩子上带角的都是拐子活儿是李家独有的,因为缝特别小,捆绳拉串都需要很细致。李增喜学到这个手法还有点传奇色彩。据说当年一个乞丐总在李家门前要饭睡觉,被李增喜让到家里去照顾,结果这个乞丐居然身怀拐子活儿绝技并将其传授给了李增喜。
除此之外,彩牌楼上的软彩,原来用绳子搭扣搭出来的花,从李增喜这里开始用皱纹纸做花,这样颜色更丰富,让彩活看起来更漂亮。李家的女眷在彩子活中主要承担着做纸花的部分,一次最少得2000朵,要做一个星期。
拉串儿的数目多也是“彩子李”的活比别家好看的地方,之前北京做彩子活的没有做过四串以上的,李家却能拉到八九串,这样网格更多,码花能码出更多的图案来,比如码出“2008”的字样,码出“卐”字形等等。
李连贵现在收了三个徒弟,包括自己的孩子,现在他们已经能够做简单的平口彩子。他收徒的标准是有德、对扎彩子感兴趣、不为赚钱。李连贵说,自己现在精力体力有限,很多活接不了,但“老祖宗留下的这门手艺,不能就这么丢了”。
■ 技艺详解
扎彩子分为硬彩和软彩两种。硬彩是搭建各式牌楼、亭台楼阁、祭台(月台)、戏台、经台前的彩饰,最常见的简易“硬彩”是各门前的“片牌楼”。“软彩”是以彩绸、彩布结成绣球,悬挂于门楣或楼台殿阁的前脸,种类各异。“彩子李”家为庙会制作的过街牌楼和庙会茶棚的彩牌楼都属于硬彩,但是上面装饰的穗子和花都是用彩绸和皱纹纸制作的软彩。
扎彩子的原料有高粱秆(发展至今以竹竿为主)、各色绸布、去根去梢的青麻坯、细麻绳、竹坯和铅丝(早年没有铅丝,用煮阴的竹篾子)、镚针、糨糊、颜料、花纸和玻璃碎屑等。
主要工具有小鱼刀、镊子、锤子、剪子、钳子和钢锉等。
彩子匠的手法,概括起来有八字诀:掐、拉、揻、纵、蹲、叼、掏、碰。以“彩子李”第五代传人李连贵制作彩牌楼的步骤为例,整个制作工序,包括打绳、捆竹竿绑架子、拉串绳儿(用绳子在上下横竹竿间拉出斜网格)、铺地儿、拉带、码花(用皱纹纸做的各色纸花插在拉串儿的网格上,拼出各种图案也挡住露出来的竹竿)。
■ 建议
保护扎彩子得让它派上用场
●张毓隽,“胡同张”老北京民俗博物馆馆长
彩子的用料比如杉篙、竹竿、麻绳、布等都是就地取材,是农副产品的下脚料,这是农耕文化和农业文明的体现。为什么我们现在很多人觉得过年没意思?因为农业文明已经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被现代化和工业化所取代。现在的彩子也传递不出那种传统文化了,因为农业文明的记忆正在逐渐从人们的脑海中消失。
过去,扎彩子在国家或者家族有大事或者大活动时用得较多,有钱人家用得较多。现在70岁以上的北京人还有对彩牌楼的记忆,而在我的记忆中,“文革”期间及上世纪80年代初,每逢大的节庆活动,很多厂矿单位也会扎彩子,虽然不过是用角铁、三合板、灯泡等在大门口搭起个架子,材料不同,但用意相似。现在,要想把扎彩子保护好,还得让它派上用场,比如在庙会节庆时发挥作用,让老人看到后感到一种久违的心情,也能让年轻人了解一下传统文化。
■ 解读
传承技艺需要适度转型
●高巍,北京民俗学会秘书长、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
北京的扎彩子,除“彩子李”扎的大牌楼以外,还有两个大类,一是正月十五扎的各种彩灯,这是细活;还有就是办白事“送三”扎的纸活,这也是一个细活,细到生活中看得见的东西,说什么就能扎什么,比如手表、笔,以前还有扎小老婆的,一般的扎一楼二库,一楼就是阴间住的房子,二库是金库和银库。
“七七事变”前,北海每年都举行祭奠活动,从天王殿一直烧到北海后门,扎的东西特别多。过去文人去世烧的文房四宝、书房、书柜,都是很活灵活现的。现在有时看到烧的纸冰箱之类的都是最简单的彩子活。现在各种活动用的彩虹门、充气门,和扎彩子一样,也都是起装饰作用,烘托气氛。
以前这个行业主要是吃官方,办一趟够吃好几年。彩子行业走向衰落,和老北京文化的兴衰是同步的,1928年到1937年是老北京文化最后的辉煌,当时国民政府搬迁到南京,北平成为文化故都,政治稳定,经济也没受太大冲击。北平沦陷后就不行了,经济文化萎缩,很多行业也就跟着萎缩了。
如今彩子行业在走下坡路,但在装饰展览或者广场等地方,还是有值得借鉴的地方。不是要恢复整个行业,而是说可以在展示传统文化为主题的展览内容中,借鉴一些扎彩子的元素,尽管材料变了,但是强调传统特色还是有积极意义的。扎彩子的一些半成品也可以出租,让一些上了岁数的人进一步细加工,增加生活情趣,比如扎小冰箱小沙发,把这种技艺作为一种休闲玩乐传承下去。扎彩子可以做成民间艺术品,以欣赏的角度而不是实用的角度来保留。
传承需要转型,能否意识到这个事情,关乎行业的生死。适度转型,将来走向市场也不是没有可能。作为非遗项目的传承人,要站在历史和时代的高度去把握这种技艺未来的走向,比如“风筝哈”,去年有报纸评论他说“风筝上得了墙上不了天”。但是这正是“风筝哈”适应变化做出的一种调整,把风筝放小了搁墙上挂着,从玩具变成普遍适用的家庭装饰品。所以,很多老手艺既要保持传统特色,也不能一成不变。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范烨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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