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订的年夜饭

　　春节，我们步履匆忙，回到故乡。

　　那人、那景、那情，我们曾是那么的熟悉，如今又是那么的陌生。

　　即日起，本报推出“记者还乡”系列报道，我们将用记者的视角观察行进中的家乡、倾听变化着的亲友、记录变迁着的时代。

　　故乡的变或不变，都是宏大家国图景的一个注脚。

　　还乡日期：2月6日

　　还乡地点：浙江省东阳市

　　老张是我父亲的好友，是浙江某县级市的一名科级干部。

　　年前这几天，老张发现自己清闲了很多。

　　中央的八项规定和省里的政策，让他拒绝应酬有了正当理由。

　　往年这个时候，老张为各种公务宴请，赶场子忙得连轴转，最多时一顿饭要赶六七场。

　　官场上的酒文化

　　几年前，长期喝酒导致身体透支、负荷运转的老张住院了。医生警告他，再喝酒就出人命了。

　　出院后，老张“规矩”了大半年，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在友人的盛情之下，老张在半推半就中又捡起了酒杯。

　　小县城藏不住秘密，今天喝了酒，明天大家都知道了。老张说：“别人来敬酒，都说‘你跟他喝，为什么不跟我喝？’”

　　他难以拒绝。最终，他发现老毛病又复发了。

　　2011年上半年，“醉驾入刑”的政策“解救”了老张。老张说，刚开始时大家没顾虑，应酬照常喝。“后来高晓松被抓，大家才觉得这是玩真的。”

　　于是，老张成为圈子里第一个提出不喝酒的人，他每次都开车参加应酬。朋友敬他酒，他陪着笑脸，说公务员还是要好好执行国家法律，别人笑他“像教科书”。

　　老张身边不乏一些领导干部，喝酒驾车被抓，后来又疏通关系。这样的故事总会成为第二天圈子里的谈资。

　　渐渐地，开车的人多了，喝酒的少了，老张发现不是所有人都爱喝酒，大多数人都是被逼无奈。

　　“喝酒是一种官场文化，很多人是为了适应这种文化才喝酒的。”老张说，饭桌上没有闹酒的，总觉得无趣，“感觉少了什么。”

　　不过，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该喝的酒还是要喝的。很多领导都带着司机，喝完酒就让司机开车；如果没有，就找代驾。“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老张说，如果真要想着应酬喝酒，大家肯定都能想出办法。

　　“治理抓住了七寸”

　　去年年底，中央出台“八项规定”，浙江省委随后也发布了“六个严禁”。

　　看到新政策，老张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些规定老张都能倒背如流：严禁用公款搞相互走访、送礼、宴请等拜年活动……严禁组织和参与赌博活动。

　　“治理抓住了七寸，中央这是向三公消费开刀。”老张分析说，这些规定正是他们平时经历过的，这些活动和行为也是近年来在官场逐渐盛行起来的新现象。

　　规定出台后，老张所在的单位，第一件事情就是退订年夜饭。

　　原本单位每年都要组织员工在县城里最好的酒店吃一顿，今年他们决定：年夜饭不吃了，多发点奖金。

　　老张还听说，县城里很多单位都不吃年夜饭了，有的单位请员工看了场电影，或是请员工泡温泉。这些单位有些是政府部门，还有一些是学校和国企。

　　一个朋友是某酒店的中层干部，年前见到老张时，满脸愁苦。

　　这位朋友说，年前他们酒店有几百桌年夜饭被退订了，每桌几千块，给酒店带来了很大损失。往年春节，这些酒店都能在政府部门身上狠狠赚一把。

　　告别酒桌回乡过年

　　反对铺张浪费的风气，也在县城里蔓延起来。

　　老张说，浙江的民营老板特别有钱，他们的消费观念倒逼提升了政府的标准。很多官员只喝茅台、五粮液，只抽软中华，一桌饭菜几千元是家常便饭。

　　现在，老张很多时候吃的都是自助餐，“能简单就简单了”。

　　“也不敢像以前那么高调了。”老张说，圈子里不少人已经不去星级酒店吃饭了，而是“转战”一些地段偏僻的山庄或会所，把大厨请到饭店里，再把好烟好酒送过来。

　　老张还开玩笑说，改文风、会风后，开会时间少了，讲话时间短了，空话假话少了，秘书不用太辛苦了，大会堂不用摆鲜花、放水果了。“以前开大会，一憋尿就要两三个小时，急死人。”老张憨憨一笑。

　　以往这个时候，老张单位要给省市上级部门送土特产。但今年上面很早就打来电话，说今年省委有规定，土特产不能再送了。

　　老张笑着说，他的几个局长朋友今年都躲出去了，他们趁着过年这几天，抱团去东南亚国家旅游。

　　比起他们，老张更珍惜与家人团圆的机会。

　　腊月二十六，老张的儿女从外地回家，今年，老张计划全家人回乡下过年。在他的记忆中，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农家的年味了。

　　新京报记者 李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