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静水绕过往昔繁华

　　梁山县，隶属于山东省济宁市，地处山东省泰安、济宁、菏泽和河南省濮阳四市交界处，历来为交通枢纽。黄河自西北过境，东北部紧靠东平湖，现梁济运河贯穿县境南北。京杭大运河梁山段最早开挖于元代，明朝中叶又进行过改线和疏浚，清道光年间海运兴起后大运河航运日渐衰落。1959年，因修建东平湖水库围坝，原来从济宁至戴庙的运河遂废，在围坝外西边新开挖了梁济运河。

　　历史上京杭大运河漕运的发展带来了梁山的繁荣，诞生了开河、靳口、袁口等运河边上的商业重镇，留下来令人兴奋的史料。然而清末漕运的终止，也让这些名镇日渐萧条，已寻不出过去繁华的踪影。运河曾经成就了梁山，但如今的梁山在很多印象中更多地属于“梁山泊”“水浒传”。

　　提起梁山，人们首先想到的可能是《水浒传》，是梁山泊的头领宋江和一百单八将。的确，在梁山县城，随处可见各种“水浒”元素：梁山泊饭店、卢员外鲁锦、好汉酒——“水浒”，俨然已成为梁山的一个主要标志性符号。但若因此认为是《水浒传》成就了梁山，那可就错了。

　　“在今天看来，我们借《水浒传》来宣传梁山泊，似乎是沾了宋江的光；而在八百年前，情况正好相反，《水浒传》作者的初衷很可能是让宋江来沾梁山泊的光，因为，当时梁山泊的名气实在比宋江大得多。梁山作为京杭大运河上南北往来的必经之地，无疑为落植梁山泊的水浒故事的创作与传播，乃至《水浒传》的成书发挥了重要作用。”在梁山县政协文史研究员丁永林看来，是京杭大运河成就了梁山，“目前梁山的村庄，95%建立在元、明代京杭大运河开通以后。运河带动了梁山经济的发展，梁山的宗教信仰、世风民俗、文化艺术等，也无不打上了运河的烙印。”

　　残存的老闸口与干涸的古河道

　　看过梁山在元明清时期如何繁华的史料，再来到现实，无疑要承受巨大的心理落差。史料记载，袁口村过去店铺众多，门板也多，晚上歇业上门板非常热闹，乒乒乓乓，像放鞭炮一样，因此当时人们说“一年三百六十天，袁口天天放火鞭”。而如今，开河、袁口、靳口，这些过去因商业繁荣而名噪一时的运河边上的村庄和水运码头，已看不见半点昔日景象。除了残存的闸口和干涸的古河道，这里已与其他普通的北方农村无异，大多数人靠种地和外出打工为生。

　　在开河村，一家闸背快餐店和一家闸背电气焊维修部，暗示着其附近是运河古闸的遗址所在。今年68岁的冯大爷记得，1958年之前河道里还有水，后来水没了，上世纪70年代闸也被挖掉了。在河道旁一处房屋的墙根下，还有一座掩埋大部的石碑。冯大爷说那是开河闸碑，他七八岁时还见过全貌。

　　“过去开河还有‘百步一庙’之说，我小时候村里的庙多得数不清，有北大寺、南大寺、关公庙、火神庙等等，但现在一个都没有了。”谈到这些，冯大爷不胜唏嘘，“以前也常听老人们讲这里在明清时如何繁华，但现在什么也没剩下。你说这河道以后还会不会整治一下，流起水来呢？”

　　袁口村与靳口村的情况与开河村相似，但这两个村庄的两处古闸残留相对较多，现在是济宁市重点遗产点。距袁口闸不远处的河道内，袁口村村民胡师傅正在鱼坑里捕鱼，他坐在一个由汽车轮胎和铁盆组成的小船上，用桨把鱼赶到拉起的渔网里。

　　“我过去是种地的，后来看到这里常年积水，就把这块地包下来做了鱼塘，这里面是我撒的鱼苗，有白鲢，有厚子，已经养了四年了。”胡师傅说，除了他之外附近还有几个养鱼的，有的规模还挺大，“其实，养鱼赚不了什么钱，像捕上来的白鲢量不少，但很便宜，十块钱三斤，也就这刚捕上来的七八斤重的厚子还能多卖点儿钱。”

　　在靳口闸北侧的闸坑里，也有一些积水，在严冬里也没有结冰。当地村民说，那底下有泉眼，所以这个水坑从来就没干过，但好像还没有人想过要在这里养鱼。

　　“听老人们讲，以前这河道有水的时候，人们还从河里捞出过不少铜钱。他们说河底下还有石头，是当年修运河时铺设的。”村民李俊达说，“前些日子还来过一些人对闸口进行考察，不过他们可能不知道其中一些石头已经被村民拿去盖房子了。”

　　运河孕育出水浒尚武好酒之风

　　运河带来了梁山昔日的繁华，也造就了特征鲜明的梁山文化和梁山人。“运河文化的基本特征是流动，作为大运河水利枢的梁山，客观上自然成了人流、物流、文化信息流的枢纽。这是运河带动梁山一带经济发展的基础，也是运河对世风民俗的影响之根本所在。”丁永林解释，“正是在这种不断接纳着南来北往的行旅食货、文化信息，‘任其汇聚而来，又纵其辐散而去’的过程中，孕育出了《水浒传》，造就了博大、开放的梁山人及其文化。不过，客观地说，与其说是运河直接影响，倒不如说由运河造就的《水浒传》的反馈作用成分更多。梁山人很容易被打上‘梁山好汉’的标签，崇力、豪爽、忠诚、大气、敢作敢为。”而这些在当下最直接的体现便是梁山的“武”文化和“酒”文化。

　　梁山是中国武术四大发祥地之一，向来与河南少林、湖北武当、四川峨眉齐名。据有关调查，梁山一带习练的拳术有十余种，其中子午门、太极拳、少林拳、佛汉拳、梅花拳等拳种习练人数较多。

　　“梁山人大部分都会点武术，早上5点多在外面就可以看到很多练武的。即使不会武术的也懂点武术，看你拉几趟架子，就知道你练得好还是孬。”做生意的陈先生从小就拜师练武，他的很多朋友都是师兄弟，“梁山的武校也很多。梁山泊嘛，这里就有这种习武的风气。”

　　梁山泊武校位于水泊梁山风景名胜区脚下，这所规模不算很大的武校里有不少孩子，最小的只有7岁。据年轻的教练陆涛介绍，孩子们每天上午学习文化课，下午练习武术或者散打。他们这里比较有特色的是梅拳。

　　很多小孩称是父母让自己来习武的，而且很多人的父母并不会武术，他们都说自己很喜欢武术，所以练起来也不会觉得太累。“这里的学生有近一半都是外地的。”陆涛说，“他们中大多数将来会去考大学或者参加演出团，也有一些去打比赛的。”

　　除了武校多，梁山的酒厂也非常多，“好汉酒”“忠义堂”“大碗酒”等酒类品牌，无不带有“水浒”的烙印。不过与梁山好汉大碗喝的米酒不同，酒厂生产的大多是白酒，且酿酒工艺比较先进，据说红星二锅头所用的酒曲就是当地一家酒厂提供的。

　　调水成功后或将再通航

　　如今，建国后新修建的梁济运河作为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仍旧流淌着，但不再通航的它已不能像古运河那样对人们的生产、生活和文化产生重大影响。

　　“新中国成立以后，山东东南部的油漆厂、国棉厂、水泥厂、轴承厂和石棉厂就迁入梁山，成为经济发展的主要力量。”丁永林介绍，“改革开放以后，这五大厂基本都垮掉了，现在支撑梁山经济发展的主要是挂车和国棉产业。”

　　除工业外，梁山也在积极发展旅游业，每年春节都有不少人去爬梁山。而梁山县城也像很多县城一样，高层住宅楼拔地而起，越来越多的私家车拥挤在马路上，每到周末，县城的商业中心就人头攒动，沸沸扬扬。此时，并不算太宽阔的运河在县城外静静流淌着，很少被人提起。

　　年前，在位于梁济运河边的前码头村，几个小孩正在结冰的河面上玩耍，他们说夏天的时候还会到河里游泳。当地村民讲，除了灌溉和排污，人们也不会与运河打什么交道，它也就是一条普通的河而已。曾经作为经济大动脉的运河，已不再承担那种功能。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正在建设中的南水北调东线工程，其输水干线就选在京杭运河故道。作为梁山段输水干线的梁济运河在邓楼修建提水泵站入东平湖二级湖，梁济运河北段则被设计为“截污导流”工程。很多人正期待着南水北调工程能让运河和梁山实现新的发展。

　　“伴随着运河申遗，从文化角度讲京杭大运河梁山段更多的是旅游和景观功能，但其实它也将具备一定的通航能力，上世纪70年代它也曾短暂通航。”丁永林如是说。

　　■ 运河申遗

　　以古闸遗址为依托发掘多样化运河遗产形态

　　●李兴文，梁山县文化局副局长、梁山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

　　京杭大运河文化遗产，既包括以物质文化遗产形态存在的各级各类文物，也包括与大运河相关的各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既包括古今不同历史时期的运河河道，也包括起辅助作用的重要泉、河、渠、湖泊、水柜、水利工程设施及相关历史遗存、聚落、运河生态及景观环境。大运河的保护和申遗，既包括隋唐元明清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古河道，也包括目前的现行河道。

　　2007年，梁山县就成立了大运河梁山段保护和申遗工作领导小组，我们抽调了专门力量对此段运河进行全面详实的普查，为大运河保护和申遗提供科学依据。

　　去年年初，我们成功将靳口闸和袁口闸两处遗址申请为济宁市重点遗产点，并在去年7月聘请省级考古队伍对两处遗址进行了前期的考古发掘，完成了相关基础资料的收集和整理工作。

　　目前，济宁市正在规划并将马上开展对两处遗址的维修和周边环境的治理工作。除这两处遗址，山东梆子、梁山枣梆和鲁西南莲花落也已被列入大运河梁山段的文化遗产项目。

　　■ 运河遗风

　　梁山崇力的“斗”文化

　　在梁山，民间一直有斗羊、斗鸡、斗狗的风俗。据靳口村民介绍，每当赶大集或过年过节的时候，人们就会在一起斗羊、斗狗，还有不少人养殖专门的羊和狗供买卖。

　　梁山斗羊用的是小尾寒羊，原称鲁西大绵羊，这种羊体型匀称，体质结实。鼻梁隆起，耳大下垂。公羊头大颈粗，有较大螺旋形角。梁山县曾被山东省政府确定为小尾寒羊的“保种基地”。据说，梁山一带的小尾寒羊能保存至今而品种没有退化，与这一带民间盛行的斗羊有很大关系。

　　据了解，过去民间的斗羊活动地点多选在村内平坦的大街上或村附近的打麦场里，羊主们将羝羊牵到一起，先让它们互相对视、骚扰片刻，使其产生敌意；如果敌意产生较慢，主人还要抓住羊角，向对方的羊体上碰打几下，这样三碰两碰，很快就会惹怒对方的羊，使其产生强烈的斗性。此时，两只羊便怒目而视，继而拉开决斗架势——共同后退数米，然后向着对方猛烈冲击。围观的群众也自觉地给羊闪开决斗的场地。当两只羊抵中时，那螺旋形羊角的撞击足可产生800公斤的力量。

　　丁永林认为，斗羊、斗狗并非当地自然产生的习俗，而像其他风俗一样是由于运河交汇而成，“梁山民间对斗羊、斗狗等传统民俗的喜爱，体现了梁山人对‘力’有着深厚的崇慕之情，这应该也是受《水浒传》的影响”。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孔悦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秦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