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爸周云山

　　【摇滚小饭桌】

　　□祁又一（乐评人）

　　听阿美说，今年春节期间周云山没回四川，留在北京自己过年。似乎是大年初二还是初三，我和媳妇正在和新浪音乐的吴文韬吃晚饭，老周来电，问我在干什么，我说饭马上吃完了，去你那里坐会儿吧？

　　拉上吴文韬一起往老周家去，路上说说笑笑，可我自己心里却忽然被什么情绪惊着了。一个时代过去了，情义的江湖渐行渐远，只剩下几个好几年也不一定见上一面的老朋友。而我，此时此刻好像正要穿越光阴去拜访老朋友。细想想，自打他和阿美生了小孩，我就再也没来过他们家，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以前见天儿往他们家跑，简直比跑自己家还勤嘞。

　　我大学毕业以后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小说家阿美的手底下当记者，那是十年前了。当时她是一家周刊的编辑部主任，而我偶然间被她招致麾下跑音乐口。记得有一天，我们清完版从报社走出去打车，路上我想跟领导套套近乎，就问她：“阿美你有男朋友吗？”

　　阿美说有，他是玩儿摇滚的，没准儿你还认识呢。

　　一开始她不说是谁，后来被我逼得紧了，才说是废墟乐队的周云山。我哦了一声说知道知道，其实并不知道，只是看当时的乐评写过。后来听到了，舞台上的周云山显得比平时还瘦，就像发疯的树张开枝桠伸向天空，用尖利的嗓音在极端高音上呼唤幸福。然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他对我来说是个兄长，我参加工作后的头一年，通过老周认识了很多摇滚圈的朋友，我跟这些人后来都成了莫逆之交，对我的工作有很大帮助。

　　现在我终于可以实话实说了，我并不是很喜欢周云山&废墟乐队的第一张唱片，那张唱片太“摇滚乐”，音乐的色调和器乐的编配都跟“死磕时代”的北京摇滚乐贴得太近（如今回头看，那个时代并没有留下什么，烟消云散了），换句话说就是类型化、封闭、可被分类。虽然如今我们再回头听那张名叫《像叶子一样飞》的唱片时，能够从中听出无数《悟空》的来源和苗头，但我要说那时候的苗头还没有长成现在的周云山。这些苗头到了《悟空》才算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熟了，鲜嫩的果实挂在了枝头等着识得的人采摘，令人甘之如饴。

　　《悟空》那张专辑封面上的周云山戴着一只女式手套抚摸自己的脸颊，那人不像他自己，更像布莱特·安德森或者不化妆的大卫·鲍伊，中性的华丽摇滚的样子。仅从这张封面你就可以看出来，老周在音乐上曾经有非常大的野心，他和木马乐队的谢强，都把自己当做摇滚明星来要求。周云山的音乐来自于Radiohead和鲍勃·迪伦，而且他唱齐秦唱得比齐秦本人好。《悟空》那张唱片中浓郁的中国味道最难能可贵，并不是每个音乐人都能自然而然地形成自己的风格，刻意为之的东西或许比较耸动，但远远望去更像行为艺术而不是音乐。周云山不一样，他做的是音乐，也只能写出他那样的音乐，也就是一种很单纯的民谣摇滚音乐，他并没有所谓“中国风”或者“中国元素”的自觉，可总体听上去的效果却绝对不是西方人可以做得出来的。那张唱片中每一首歌都好听，那么多精致的旋律，仔仔细细地编排了，仔仔细细地制作好摆出来，每次听我都会觉得有点儿怕怕的，这得在家熬多久才能写得出来啊！却没有红，奇怪。

　　我们到的时候老周已经自己喝了一点儿了，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他告诉我，有了小孩以后就不愿意出门了，不像我们天天泡在一起那些年玩得那么凶了，小孩才真好玩啊。老周说，父爱让人觉得特别温暖，我把父爱给我孩子，而我的孩子还给我的比我付出得要多得多。说起我的新小说他的新歌，说起他准备了大量作品等着下一张唱片出版，本来没想喝大，可是聊着聊着酒一瓶一瓶地开，竟然就喝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