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M杀手来了

　　【拾荒时光】

　　□谷峪（编剧）

　　前几天，米高梅宣布“007系列”的第24部将再另觅新导演，这意味着萨姆·门德斯将不会再讲述他的“邦德”故事。实际上，希区柯克1954年的电影片名《Dial M for Murder》准确地概括了本集007《大破天幕杀机》的真正故事。谋杀M，这是007历史上最具毁灭性的反派阴谋，因为M就是母亲。两个阴影中的儿子（影片第一个镜头就表达了这一点，007从黑暗进入光亮）同遭“妈妈”放逐，邦德和他的前任宠儿如同蝙蝠侠和小丑成为硬币的两面，他们必将彼此残杀。

　　自从丹尼尔·克雷格担任新一代007以来，这套曾经以浪漫化风格走红的间谍电影就开始明确转向写实道路，《谍影重重》《蝙蝠侠》等更黑更成人的电影固然引领了风气，但这一转型也同步反映着世界已不是“年轻人的游戏”，任何银幕英雄都需要展示他所走过的“革命之路”。在以往的007电影中，邦德不可能坐下来和心理评估师玩词语联想的游戏，这是精神分析的方法，而邦德不需要精神分析，邦德是优雅的、全能的、没有自我和本我的区分、永远能够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的。

　　但从《皇家赌场》开始007就突然进入了内心的领域，我们发现他竟然也有焦灼、痛苦、脆弱和怀疑，换句话说，他成为一切现代都市人的代表，只不过他更加极端地处在孤独隔绝状态，M用“一个无亲无故单身未婚特工死后当然要卖房子”的笑话直戳这点。

　　“没有比孤儿更适合当特工”，当M站在邦德身边，面对苏格兰群山脚下广袤的荒原说出这句话时，他们抵达了时间的起点，也就是邦德的童年。影片后半部戏可能让大部分观众觉得无聊乏味，但从人物塑造的角度说，导演萨姆·门德斯竟敢如此想象“黑暗骑士崛起”的童年创伤，且拥有007形象版权的Broccoli家族允许他这么干，实在是惊心动魄的革命之举。

　　所谓Skyfall（天幕坠落），是邦德小时候住过的家族庄园的名字，用《山海经》中共工氏触不周山的典故，可翻译为“天倾”。所谓天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一件灾难性事件改变了宇宙的秩序，造就了英雄的性格。“天倾”庄园像蝙蝠侠所在的韦恩庄园一样，是个深埋在英雄心底的老伤口，布鲁斯·韦恩从庄园附近的蝙蝠洞里逃出升天，成为打击犯罪的义务警察，詹姆斯·邦德得知父母的死讯把自己关进庄园的秘密通道，出来后也成了真正的男人。不同的是后者亲手炸毁了这个他“恨透了”的地方，因为只有和过去说再见才能完成他面前无尽的任务。而如果邦德成为蝙蝠侠的又一化身（他们同样经历了酒精和药物依赖，并且死而复生），那么哈维尔·巴登饰演的前任宠儿则成为一心复仇的施虐狂人“小丑”，他因遭遗弃，咀嚼自杀胶囊而烂掉下颚，其快感却依然停留在口唇期。

　　整部《大破天幕杀机》说的就是挥别过去，一如M在听证会上背诵的丁尼生《尤利西斯》最后一段：虽然我们的力量已不如当初，已远非昔日移天动地的雄姿，但我们仍是我们，英雄的心，尽管被时间消磨，被命运削弱，我们的意志坚强如故，坚持着，奋斗、探索、寻求，而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