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稚晖在从事社会政治活动的同时,也积极投身于文化事业,在语音、文字、哲学、教育、书法诸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一生著述颇丰,有《吴稚晖先生全集》18册在台湾出版。
此次新版的吴稚晖全集仍如原版作繁体竖排,在原版的基础上对全集内容加以调整,分为6辑14册,具体为:1、哲理与文教;2、科学与工艺;3、国音与文字学;4、国是与党务;5、日记、书信、笔记;6、杂著。
吴稚晖(1865-1953),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与孙中山交往密切并参与其领导的革命,他是蒋介石的亲信,蒋经国的老师,是极少数没有被蒋介石在日记中骂过的人。作为前清举人,吴稚晖有深厚的传统文化根基。他多年从事文化运动,提倡国语注音与国语运动。但是,他重科学,轻文学、哲学。他以詈词俚语入文,包括梁启超在内的名人都被他骂过。他曾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世界学术文化伟人”。
作为一代学人,吴稚晖的学术成就曾得到胡适、蒋梦麟等人的高度赞誉。近日,一套十四卷的《吴稚晖全集》由九州出版社出版。本报记者摘录了相关研究者的成果,通过六个侧面的组合,或能呈现吴稚晖丰富而立体的形象。
思想
语录:“把我吴稚晖烧成了灰,也是一个国民党员,我同时又是一个相信无政府主义者”
出生于1865年的吴稚晖,青年时期一直接受的是旧时的书院教育,走着传统读书人的路子,希望从科举中获取功名。三十岁之前的吴稚晖,宥于见闻,在思想举止上却仍不脱传统“陋儒”的范畴。从1894年到1903年的十年间,他从保守、维新走向了革命。37岁到日本,39岁亡命英国后,直接受到了西洋文明的冲击。他深感中国现状的亟待改造。吸取了当时欧西文明的新思潮——无政府主义;把握了欧洲文明的精髓——科学;决定了对中国旧社会改革的办法——革命。此后他一生就自命为无政府主义者,同时又是革命党员。
在吴稚晖看来,要达到无政府的至善大同世界还要三千年或二万年,而三民主义才是他努力以赴奉行实践的政治信仰。这也正可以说明为什么吴稚晖在民国以后,一再说“把我吴稚晖烧成了灰,也是一个国民党员,我同时又是一个相信无政府主义者”的原因所在。
学识
语录:“故科学未发明以前,世界所经营皆愚笨简单,科学既发明之后,万象更新。”
1871年七岁时,吴稚晖开始启蒙就学读方块字,九岁师事邹锡安、陶志伊;十四岁师龚春帆读书。到了十七岁起试作八股文,十八岁开始设馆教读,这时期他生活清苦,以束修的收入约略可以维持生活,他自述说“长贫贱,拥破书,作村学究”,就是这时期生活的写照。在课余,他常到无锡崇安寺“春源社”品茗,和裘可标、孙揆均、陈育等人,谈论八股文,交换新知识,共同集会论道、写篆字,研究《皇清经解》,学桐城派的古文笔法写写文章,还颇能安于旧学。吴稚晖二十五岁入南菁书院,二十七岁中举人,对于传统中国经史词章一类的学问,基础丰厚,也充分理解中国历史文化的精华。
1903年吴稚晖到达伦敦,直接受到西洋文明的熏陶,开始大力鼓吹科学终其一生。他在《新世纪》周刊第四号中,曾解释科学的意义:所贵乎科学者,阐明奇奥精确之理,以显妙能敏捷之用,以之研究,则增人知识,发达思想;以之实行,则省时省力,奏奇妙功。故科学未发明以前,世界所经营皆愚笨简单,科学既发明之后,万象更新,十九世纪与本世纪,实科学发展之时代也。
个性
语录:“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吴稚晖富辩才,是民国的“名骂”。他称慈禧为狐后、光绪作鼠帝,而将其死比作捻死两只臭虫。不仅如此,他在此类文章中,常把皇帝称为“畜生”,称张之洞、袁世凯为“狗头名士”,称满清皇族为“长白山中野狗”,称朝廷上下全是“贼皇狗臣”,是耗子,是痨虫,是鳄鱼。骂康有为、陈宝琛等是“挟有另一类骗法的痞棍,昼伏夜出”;骂罗振玉“专贩国粹”、“造假古董”;骂郑孝胥勾结奸商,“专吃回扣……”他讥讽五四时期的“海龟”:“就像面饼,拿去国外炸一炸,回国就变成蓬松硕大的油条了。”吴稚晖骂得最刻薄的是汪精卫。1939年汪精卫叛国逃到河内,吴稚晖奉送两句名骂:“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汪精卫见后,气得三天吃不下饭。
但这位具魏晋遗风的大佬一生却有三次对人下跪:1928年向小他10岁的汪精卫下跪,求他与蒋介石联手反共。未果。1924年向小他1岁的孙中山下跪,求他宽容陈炯明。未果。1902年向中国驻日公使蔡钧下跪(长跪),求他担保9名自费留日学生入成城学校。未果。
品格
语录:“我不过是一个闯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吴稚晖一生不做官。1912年,孙中山先生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吴稚晖也在大总统府帮忙。他不愿做官,他在孙中山那里住了4天,就到上海商务印书馆当编辑了。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长,函邀老朋友去当学监,吴稚晖也婉辞了。
吴稚晖晚年对自己的不做官做了一番剖析:“我不过是一个闯进大观园的刘姥姥……蔡元培的大学院长被挤掉,胡汉民、李济深被关押差点送掉性命,这不是真刀真枪吗?黄埔系、CC系、政学系、亲日派、英美派,蒋家天下陈家党,相互倾轧,明争暗斗,还轮得上我这刘姥姥吗?挤也挤不进去!国府主席林森死了,蒋介石找我商量,要我继任国府主席。我当时不拆穿,只是对蒋说:‘我这个人不宜当国府主席。’他又问:‘为什么不适宜?’我答:‘我最抑制不住自己的性情。当了国府主席,就要经常接见外交使节,看到有些国家的大使呀、公使呀,穿着他们本国的服装,花花绿绿像做戏一样,我会禁不住笑出声来的。那就有失国体呀!’蒋先生听后也笑了,笑过又问:‘既然你老先生不愿意,你看,由哪一位来担任才比较合适呢?’我心想,于右任和居正都可以当,他们也愿意当,蒋介石不去找他们,偏偏来找我这个并不想当的人,分明是蒋先生自己想当。我就如旨答说:‘现在抗战时期,最好是党、政、军统一于一个领袖,使事权更能集中,我看还是由蒋先生兼任最宜。’后来就由我在中常会提出,由蒋介石兼任了国府主席。有人说我清高,谈不上,我是小人。还有人说我玩世不恭,也不对,我是‘正世有恭’啊。”
风骨
语录:“住你的金窝很富,哪有我的柴窝好。”
吴稚晖生性淡泊名利,生活俭朴。一件旧布袍,一把油纸伞不离身;外出住小旅店;一件马褂上五颗扣子,至少一两颗无法扣上;穿布鞋,裤腿塞在长筒袜里,活像一个土老儿。温源宁说:“(他)那样笨拙本身已变成一种魅力。”抗战时他在重庆,住房简陋,10平米左右,前面是一间杂货铺。一桌一床,旧蚊帐,青布被,硬枕头。小竹桌上摆满油盐酱醋。
他戏作《斗室铭》自娱:“山不在高,有草则青,水不在洁,有矾则清。斯是斗室,无庸德馨。谈笑或鸿儒,往来亦白丁。可以弹对牛之琴,可以背癞痢之经。纵臂草际白,粪味夜来腾。无丝竹之悦耳,有车马之作声,西堆交通(交通部)煤,东倾扫荡盆(指《扫荡报》)。国父云:阿斗之一,实中华民国之大国民。”蒋请他住黄山蒋的官邸。吴谢绝:“住你的金窝很富,哪有我的柴窝好。”
性情
语录:“六十岁以后,决不轻举妄动。”
吴稚晖高龄时,人称“白头青年”,对男女之事很有兴趣,曾自认“流氓”,只是有心无力,纸上谈兵而已,“六十岁以后,决不轻举妄动。”老友李石曾断弦再婚,他写信劝曰:“老夫少妻,动都动不得。”某次李石曾到上海,名医丁福生请吃素席。席间丁李两人大谈素食好处。丁问吴稚晖对素食有何看法。吴一脸诡笑说:“我嘛,上头喜欢荤的,下头却吃素;石曾先生上头吃素,下头却是吃荤的。”李被他说得脸如红布,狼狈不堪。
他做过一首俚歌描绘性事:“血气方刚,切忌连连;二十四五,不宜天天;三十以上,要像数钱;四十出头,教堂会面;五十之后,如进佛殿;六十以上,好比拜年;七十以后,解甲归田。”
整理摘录自吕芳上著《吴稚晖传》,张昌华《“一个坏透了的好人”——政治圈外的吴稚晖》,杨旭《怪人吴稚晖》等文。
【专家评述】
他要的是名
●罗平汉(中央党校党史教研部教授(《布衣大佬吴稚晖》作者)
目前国内研究吴稚晖的人很少,我在十年前是受同学委托,在其主编的一套近代名士丛书中挑选了吴稚晖这个人物,因为觉得他比较有趣。吴稚晖的怪异性格很难讲是由某种因素造成的,但跟他后来接受无政府主义信仰是有一定关系。至于吴稚晖从保守到维新再到革命,最后坚持科学和无政府主义的思想,对当代人来说因为不再新鲜,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提倡科学在当时是非常好的事情。吴稚晖在现代社会最大的意义就是不做官,不像现在的人这么热衷官场,但他并非真的淡泊名利,他要的是名,而不是利。
采写、摘编/新京报记者 邓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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