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与癌症的千年战争

　　癌症是一类疾病的总称，它已是今日社会的常见疾病，是仅次于心脏病的当代人第二大死因，随着人均寿命越来越延长，癌症的发病率越来越高。

　　对于当代人来说，有一种比较普遍的印象，觉得癌症是近代才出现的疾病。其实，癌症是一种很古老的疾病，早到在古埃及的文献和木乃伊中就存在着。癌症在人类中的存在肯定要早于埃及文明，只不过因为在那之前没有医学文献和实物证据流传下来，甚至很可能在人类进化过程中就存在了，因为它们是人体自身功能的异常表现，并不是因为人口增多或者文明的诞生才引起的。

　　□书评人 京虎子（旅美学者）

　　潜伏阶段：被瘟疫掩盖的癌症

　　癌症之所以到了二十世纪中期之后才受到重视，一个主要原因是各种烈性传染病逐步得到控制，传染病在过去的几千年里一直是历史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人类在过去几千年里面临的最大的灾难，因此人类才忽视了癌症这类病程进展缓慢的疾病，等控制了这些瘟疫，人类才开始真正意识到癌症的厉害。

　　各种癌症的死亡率加起来已经占了总死亡率的四分之一，而且还在上升，预计将会达到二分之一，也就是说将来每两个人就会有一个死于癌症。我父亲死于癌症，亲戚中有好几位癌症病人，我想今天生活着的每一个人对癌症都不陌生，而且迟早要和癌症有一次或者多次近距离接触。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了解如何预防癌症、如何早期诊断癌症是每个人必须具备的医学常识，了解如何与癌症做斗争也是应该具备的医学知识，但是《众王之王：癌症传》这本书主要不是介绍这些东西的，而是关于癌症历史的一本书。

　　我读这本书是因为一位在美国做医生的朋友的推荐，当时这本书刚刚获得普利策奖，我以为她这么大力推荐是因为她自己也是一位肿瘤科大夫，但是打开这本书，竟然一口气读完。这本书符合我心目中历史著作的标准，这类历史著作的共同之处在于用历史的细节来衬托出历史的大格局，这样的著作在中文史籍中极其罕见，中国人缺乏的是对历史细节的注重，没有意识到历史正是由细节来组成的，疾病的历史是人类历史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疾病来推动的，而历史中最被中国人忽视的恰恰是疾病的历史。

　　暴发阶段：对抗细胞增长的“内战”

　　《众王之王：癌症传》并非只有和癌症有关的医学史，它包括了现代医学发展中大部分重要事件，因为人类对癌症的认识、与癌症的斗争不单单是孤立地对付某类疾病，而是靠着现代医学整体性地进步，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前进。正如发明牛痘苗的爱德华·琴纳所言：“从本质上来说，医学家就如同没有安全灯的矿工一样，在黑暗中摸索。”这本书讲的正是在黑暗中摸索，一点一点地接近光明，然后继续在黑暗中摸索下一个光明的故事。

　　阅读本书，能够从这些故事中发现主人公们在和癌症抗争过程中的喜悦和悲伤，特别是那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这些故事是近代和当代的史诗，普利策奖颁给本书，就是因为它是人类抗癌的史诗之作。

　　这本书对于没有医学背景的读者来说，可能一开始会感到信息量过多，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但随着对本书的阅读，就会发现其实这就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情，只不过换成另外一种更全面的角度。这种全新的角度会让人对于癌症有新的认识和思考。

　　癌症被称为众王之王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不算病，而是因为我们的身体无法控制自己的细胞的增长速度，是细胞的失控状态，这才是癌症的可怕和难以对付之处。对付传染病可以说是外战，对付癌症则是内战。

　　抗癌战争：时间是唯一的武器

　　过去一百年间，人类对癌症一直处于一种不断地重新认识的状态。二十世纪前半叶，癌症根本不被提及，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二战结束后，由于抗生素的出现，人类战胜疾病的信心突然间大跃进，第一次敢于挑战癌症。

　　1953年美国《LOOK》杂志的一篇文章预言在十年内能够征服癌症，《Newsweek》则认为癌症疫苗会很快问世。1958年《读者文摘》在介绍俄亥俄监狱中进行的接种肿瘤细胞以刺激免疫力的试验时认为这是一个里程碑，从此前途无限光明。《生活》杂志刊登了美国癌症研究所所长John “Rod” Heller的话：“我已经从事癌症研究很多年了，现在我认为我能看到结尾。”

　　他没有看到结尾，我们也不会看到结尾，也许根本没有结尾，人类与癌症很有可能永远共存下去。

　　美国自二战后开始进行大规模抗癌药物筛选，以为能够找到大批有效的抗癌药物。到1971年美国政府正式对癌症宣战，满怀信心地进行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植物筛选，希望能找到一批药物，彻底治愈各种癌症。前后20多年间一共检验了15000种植物的114000多种提取液，最后仅仅找出Taxol一种有效药物，而美国的癌症死亡率在1970年到1994年之间增加了6%，这场人与癌症的战争不得不宣告失败，把对抗癌症的方向转移到戒烟等生活习惯的改善和早期诊断上。

　　这个弯路说明我们对癌症的认识还很不清楚，和对付其他疾病一样，我们最最需要一件东西：时间。然而，作为物种，人类有的是时间；作为个体，我们现在活着的人却未必能等到那一天。

　　我们在追求健康和长寿，癌症则是健康和长寿最大的敌人。《众王之王：癌症传》可以让你或者你的亲人在卷入与癌症的战争的时候能够从容地面对，从而争取最好的结局，因为知识给了你力量和信念，历史的细节给了你勇气和智慧。

　　永生的癌细胞

　　每次提到癌症，我总会想到刚刚从事医学研究时接触的Hela细胞。这是一株用于医学科研的肿瘤细胞株，来自一位叫Henrietta Lacks的美国黑人妇女。1951年31岁的Henrietta Lacks因患宫颈癌死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在她死后，医生发现她的肿瘤细胞具备不可思议的快速增长能力，将之做成能够在体外持续繁殖的细胞株，用于医学研究，为医学的发展做出了无与伦比的巨大的贡献，与之有关的专利超过11000项。

　　渐渐地人们发现，由于Hela细胞的快速繁殖和生存能力，几乎所有的研究用细胞株都受到它的污染，很多被认为是不同的细胞株其实就是Hela细胞。也就是说，Hela细胞在全世界的实验室中无处不在，只要人类不停止医学研究，Hela细胞就会永远地繁殖下去。Henrietta Lacks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了永生。

　　按照缅甸人的传说，人类刚刚出现的时候是不会死亡的，后来有一个很有幽默感的男人觉得跟上帝开个死亡的玩笑肯定会很有意思，就躺在地上装死，没想到上帝毫无幽默感，于是从这个男人开始，所有的人都死了。

　　其实上帝是有幽默感的，他用癌症和追求永生的人类开了一个大玩笑。

　　《众王之王：癌症传》讲述的就是这个天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