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行水上(10)
□高军(画家)
老冯原来有一个男同事姓方。在庐剧团唱三花脸,平常说话有点磕巴。但唱戏不磕巴,人在后台上妆。听到前面打锣,调胡琴,他说话就渐渐利索起来。一上台不管是念白也好,还是唱词都麻溜得出奇。跟头翻得又飘又高!从后台出来也不要助跑,一个一个跟头,人还没看清楚,他已经翻完了。有的人来瞧戏,就为了看他翻跟头、念白,眼瘾、耳朵瘾都过了。觉得心里舒服!老方人缘也好,从后台一出来往台上一站,下面就有人叫好:“老方!翻一个!好!”然后把手举过头顶炸雷似的喊好,嘴里叼的香烟掉到地上,捡起来接着喊好。
可谁也没想到剧团黄了,没人来瞧戏了。街上都在唱邓丽君了,大家就心慌起来了。槐蚕落到地上,被风吹得满街跑。后来街上大广播里又唱“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包子铺开张了,门口放了许多鞭炮,鞭炮屑被雨淋过之后,顽固地粘在地上。扫也扫不去,冲也冲不走。竹扫帚沙啦沙啦地响,响得人心烦。剧院的屋角的蜘蛛爬来爬去,缝补被风吹破的网。红绿海报贴得时间久了,红的淡红,绿的淡绿。海报下面狗也来撒尿,剧场的门关的时候倒比开的时候多。门口一地的甘蔗渣和碎砖头。
剧团也想过要起死回生,但不过是回光返照。后来就瞎弄,例如改编莎翁连台本戏,《第十二夜》《李尔王》《麦克白》,反正是越演越没人气。唱到最后演员都没信心了,看着下面空空荡荡的座位开不了腔。老方三花脸,有时要翻个跟头,对着下面的白地谁愿意使力气?就懒懒地翻,翻得蠢笨。像太阳下乌龟晒壳似的,就这样把自己给弄伤了。把脖子给踒伤了,后来治好了,可是留下残疾了,老是偏着头看人,似乎对这个世界有各种不满似的。
团里有真爱唱戏的,派遣到什么单位也不去。几个人一合计,组了一个“草台班子”到乡下去开拓农村市场。租了一辆东风大卡车,大篷上用白漆喷着“送文化下乡”。上面除了布景、道具、服装,还有液化气瓶、炒锅、床、板凳、夜壶什么的。有人建议把老方喊上吧!他爱唱戏,让他上台搞搞气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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