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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爱乐,音乐随笔影响几代文化人,前日去世,享年90岁

辛丰年:古典音乐的赤诚“传道”者

2013年03月28日 星期四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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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丰年自述 男,1923年生,江苏南通市人。抗战中家乡沦陷,因而连初中都没读完便失学了。幸有求知欲,读书自学成癖,老而更甚。音乐也是自修。1939年忽然迷上了音乐。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竟成了“开蒙”第一课。最最嗜爱的作曲家依次是:贝多芬、舒伯特、德沃夏克、肖邦、德彪西、戴留斯。垂老之年又从莫扎特的音乐中找到了金光明极乐国土。历浩劫而幸存,人虽老但耳犹聪;得以饱餐往昔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妙音乐,从中深味历史与人生,也便自觉不枉活了这一辈子。

  在中国,只要涉猎古典音乐的人,很少不知道辛丰年(本名严格)。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在知识界影响极大的《读书》杂志,聚集了季羡林、徐梵澄、金克木、冯亦代、谷林、金性尧等一批前辈学者。1987年就在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第一本音乐随笔《乐迷闲话》的辛丰年,为《读书》《音乐爱好者》《万象》等刊物撰写音乐随笔,驰誉书林乐界,并有多部著作出版。他对古典音乐的介绍和书写具有引领风气之功,其开拓性的工作,使其拥趸不仅包括王蒙这样的著名文化人和作家,也影响到了《爱乐》杂志的创办人朱伟,以及乐评人李皖等人。辛丰年3月26日以90岁高龄去世后,朱伟和李皖纷纷在微博和博客纪念。而他的经历,也足以体现老一辈文化人的遗韵。

  “辛丰年是怎么样的人呢?”当他前日90岁高龄去世时,有那么多的文人深感遗憾和追思。所以,他的儿子,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关于“辛丰年是怎么样的人呢?”的问题,有必要再次被提出,并且被回答。

  一退休就带着扁担在新华书店扫货

  辛丰年是怎么样的人呢?比较难回答。不过我们可以从辛丰年不是什么开始。辛丰年不是音乐家,不是音乐评论家,不是作家,不是评论家,不是学者,甚至也不能算是知识分子,因为他的学历是初中二年级辍学。儿子 严锋

  首先,辛丰年是个老军人,1945年他参加新四军,在他的老战友嘴里,他是一个对工作极为勤勉认真的人,对马克思主义无比信仰,对革命事业无限热忱的人。辛丰年“文革”时被打成反革命,被发配回老家江苏南通的砖瓦厂劳动。那个时候他会在晚饭后带着8岁的儿子到田野里去散步。辛丰年就会对儿子讲米丘林、高尔基、联共布党史、……一边对迎面打招呼的农人含笑作答。 

  晚上不上夜班的时候,辛丰年会读鲁迅或是《英语学习》。看累了的时候他会拿出小提琴来,最常拉的是萨拉萨蒂的《流浪》和马斯南的《沉思》。

  1976年,辛丰年彻底平反,他申请了退休,南通地方给了他两间房子,之后就没有人理他了。退休手续办完,辛丰年拿着补发的工资和一根扁担就去了新华书店,他买下了《马克思全集》等书,他花了400块钱买了一台上海录音器材厂的601型盘式录音机。当601的音质变得不堪忍受时,夏普AP9292千里迢迢从转卖者那里来到辛丰年的家。严锋还记得父亲半夜爬起来把试音带听了一遍又一遍的着迷模样。到了1986年,辛丰年花两千多块钱买来了他平生的第一架钢琴,在63岁的年龄,一个人开始学钢琴,一上来就弹舒伯特和肖邦。这个时候严家(辛丰年本名严格)的书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磁带在不断堆积,英雄牌钢琴的恶劣的声音在回荡。

  60多岁开始写作因《读书》成名

  因为为《读书》等刊物写稿,辛丰年的名气慢慢大了起来,没想到我也有子以父贵,揩老头子名气油的一天。真是又惊又喜又愧。严锋

  辛丰年60多岁才开始写作。1987年,他的第一本书《乐迷闲话》出版后,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但是因为这本书辛丰年认识了三联的宋远,于是就有了后来在《读书》开设的“门外读乐”专栏。在《读书》上的文章让辛丰年的名气渐渐大起来,严锋在外面常被这样介绍“他的父亲就是辛丰年”。还有崇拜者专门从外地跑来拜访。

  “他写得太吃力。早上五点多钟就爬起来,以七十多岁的高龄,把炉子点燃,烧上一壶开水,然后拄着拐杖,拎着菜篮子到离家并不是很近的菜场去买小菜,回来的路上买好儿子媳妇和孙女的早点……回到家,听完BBC的早新闻,就开始伏案写作。他总是一遍一遍地修改,每改一遍就要自己重新认认真真地用圆珠笔重新誊写一遍。”儿子严锋是这样看着父亲写出一篇又一篇的文稿的。

  不怕被批害怕被过誉

  辛丰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早已行情大涨,拥有一批忠实的读者了,知道了也真的不感兴趣。严锋

  16年前,研究音乐的学者严晓星认识了比他年长48岁的辛丰年。尽管有和辛丰年十几年的密切往来,但严晓星却不敢说自己理解辛丰年,他更愿意说的是“了解”。曾经有一次,他对辛丰年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不,你不了解我。”辛丰年马上打断。“不是啊,我说的是以我对你的了解,这只是话的开头,话还没说呢。”“不,你对我不了解。”辛丰年坚持道。严晓星马上说:“好,我不说这个了。”

  这件事也反映出了辛丰年固执的一面。辛丰年的固执还体现在他在晚年拒绝请人照顾自己,只是让家人照顾。

  对于别人对自己的批评,辛丰年通常不会太在意,甚至有时候还会高兴。李皖曾有一篇叫《门边上的听乐人》的文章就是批评辛丰年的,辛丰年看了这篇文章,挺高兴的,“他说他写得都挺对,但是有一点,他把我当做专业的人来要求,我不是专业的,我就喜欢这个样子。”相反的,如果有人夸奖辛丰年夸得不恰当,他却会很难受。

  严晓星喜欢辛丰年的文章,但他更喜欢辛丰年的为人。“很多名人,大人物的水平和见识可能比辛丰年高,但是他们没有辛丰年的天真,没有辛丰年那种真正的对名利的淡泊。”严晓星说。

  严晓星说,“辛丰年是用自己的真心真诚,自己的经历——也是别人没有的经历,用自己的信仰来写作。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专业音乐院校的培养不出来的人,专业音乐院校毕业的不一定有他那样对音乐发自内心的热爱。”

  去世前一天在听《蔷薇处处开》

  就做人而言,就对知识和真理的纯真热爱和无止境的追求而言,就对待名利的冷漠态度而言,还没有多少人能同我的父亲辛丰年相比。严锋

  去世的前一天,小儿子给辛丰年放了《蔷薇处处开》,听着“蔷薇蔷薇处处开,青春青春处处在,挡不住的春风吹进胸怀……”辛丰年开心地说,“想不到我临死之前还能听到这么美的音乐。”

  在辛丰年牵着严锋的手去田野里散步讲鲁迅文章的年代,父亲是他最崇拜的偶像。后来,严锋外出求学,少年气盛时觉得老头子过时跟不上形势,有些观点很固执。

  但是,多年后再回过头,严峰发现自己“回到辛丰年”。“后来我觉得他的那些东西才是有长久的生命力的。比如人道主义,他几乎是偏执地关心别人,哪怕自己再困苦。他后来回城之后,每次听到外面有磨剪子人的声音,都一定要请回家里,找刀啊什么的让他磨一磨。”

  在严锋写父亲的这篇文章最后,他很好地回答了开头的那个问题——“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就做人而言,就对知识和真理的纯真热爱和无止境的追求而言,就对待名利的冷漠态度而言,还没有多少人能同我的父亲辛丰年相比。发现这一点,我既觉得悲哀,又觉得宽慰,还感到骄傲。”

  ■ 微博追忆

  朱伟(《三联生活周刊主编》,《爱乐》杂志创办人)

  获悉辛丰年先生今日仙逝,享年90岁,特在此哀悼。老先生选此花香月圆之日,愿一路都有他一生喜欢的音乐相伴。我不认识辛先生,他自八十年代起在《读书》杂志漫谈古典音乐的《乐迷闲话》是影响了无数人的。身在南通这样一座小城,因古典音乐而连通了那样大一个天地——他被音乐温暖的一生是幸福的。

  李皖(著名流行音乐乐评人)

  很多年前,我和辛丰年同在《读书》杂志开专栏,他在先,已经功盖当时;我在后,在他开辟《读书》乐评版面14年后;他评古典音乐,我评流行音乐。后来,在《读书》的一次纪念活动中遇到王蒙,老王激情澎湃地讲辛丰年,像回到了他“青春万岁”的年华。那一次《读书》作者的聚会,他最期望的是能见到辛丰年,但是辛丰年没来,是为王蒙的遗憾。

  (本文引用了严锋《我的父亲辛丰年》一文部分内容)

  采写/新京报记者 姜妍 实习生 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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