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葡萄架

　　李方洪

　　性别：男

　　籍贯：北京

　　去世时间：2012年7月21日19时20分

　　去世原因：暴雨洪流中搜索被困村民，触电遇难

　　终年：47岁

　　“方洪，儿子长大了，以前你的衣服他不喜欢穿，现在他总是在里边套着你的衣服。”——李方洪妻子李贵平

　　4月1日，燕山向阳路派出所的16名民警，前往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

　　车里，派出所政委梁涛见大家话不多，努力讲了两个笑话。

　　进骨灰堂前，民警列队，梁涛嘱咐大家，“有什么心里话都跟大哥说说；都别太难过，让大哥知道我们过得好好的。”

　　骨灰格前，梁涛第一个站定，“大哥，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说到这时，他低头，把下嘴唇咬得发紫，眼泪一直忍在眼圈里。

　　“大哥”叫李方洪，向阳路派出所原所长。

　　照片

　　“如果我不打电话叫他去凤（凰亭）村……”

　　其实这9个月，梁涛和同事们天天能看见李方洪。

　　梁涛推开桌上的笔记本，露出玻璃板下的照片，收拾李方洪遗物时，他就拿回了这张一寸照。派出所的会议室里，他也能和照片里的老大哥打照面。

　　他怕看到照片中那双眼睛。7月21日晚上，他连续给李方洪打了几十个电话。其实这之前，民警管宝华已告诉他，李所为救村民，在洪水中触电牺牲了。凌晨，梁涛独自在医院走廊里，雨水还在不停地拍着窗户，他才明白，长他7岁的大哥真的走了。

　　“要是我不打电话叫他去凤村……”梁涛充满愧疚，那天他值班，第一次去凤凰亭村时水势还不大，因为别的救援任务无法分身，他给李方洪打了电话，可方洪一去不回。

　　玻璃板下，一寸照旁边是一张向阳路派出所足球队夺冠的合影，要不是那场大雨，李所铁定在这张合影里。

　　李方洪爱运动，篮球、羽毛球都行，就是不会踢足球，但他绝对会在场边加油，这场公安分局组织的7人制球赛，他们杀进决赛，原计划去年7月21日打决赛，因为大雨推迟到9月举行。

　　球赛的奖杯就放在李方洪生前的办公室，这儿已经改为会议室，墙上的在职民警公示栏没换，上面也贴着李方洪的照片。梁涛说，所里同事一致同意“不替换这张公示栏”。

　　钟表

　　“如果李所没趟那片最急的水流……”

　　时钟滴答，时间静默。

　　曲祥在李方洪生前的办公室里，把那座立式的时钟拿回到自己宿舍。

　　有人说拿钟不吉利，送钟（终），曲祥笑笑，“没事”。

　　他算是和李方洪共历生死的同事，那晚，在齐胸深的洪水中，曲祥一把拽住（触电后）李方洪的大腿，也被水带倒。他没放手，救上岸后，曲祥双手压向李方洪心脏的力气越来越大，没有复苏痕迹。

　　朝夕相处的人转瞬即逝，“那种崩溃的感觉，你能体会吗？”曲祥反问着，他双手在胸前张开，试图找一种动作来形容这感觉。

　　这个1987年出生的小伙子，7·21之后的半个月里，不敢关灯睡觉，不敢靠近积水，又想听到时钟的滴答声，又怕听到那滴答声。

　　“夜里，那声音特别清晰，就像会拨动你的每一根神经。”曲祥说。

　　他会做同样的梦：周围漆黑一片，只有雨声和嘈杂声，他在泥水里跑着，前面好像是所长，可他追不上，总是在水里跌倒。他怕水，一直喊李所，没人应声。

　　现在，很多时候，听到那滴答声，曲祥的心就会静下来，他常跟自己说：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今年4月1日，曲祥正式接手凤凰亭村管片，因为那场大雨，他对这个村子有感情，村民也信任他。

　　每次进村，都会在他伸手拽李方洪的地方看看，“李所，放心，有我在，凤村就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事儿。”他承诺。

　　水闸

　　“如果村边儿的水闸打开了……”

　　4月1日，重回凤凰亭村。

　　破碎的村路补好了，倒塌的院墙重砌了，李方洪牺牲的地方，那根传导下致命电光的斜拉钢丝已经撤掉，被两根水泥柱取代。

　　凤凰亭村已纳入整体搬迁计划，预计今年雨季来临前整体搬迁。

　　36号院，村民刘成从院子里走出来，太阳好时，老爷子会坐在门前晒暖，他知道李方洪爱抽烟，自己点一根，给方洪点一根，倒插在门前的半盘石磨上，那磨眼子里挤满了烟蒂。

　　村西头张友生家新盖出一间靠北的房，给老娘住，以前靠近排水渠的房子已经无法居住，涨水那天，排水渠里的脏水快要没过房顶。李方洪站在他们家门口给他打电话“你快点把你老娘接走，水上来了。”可他在外地，李方洪急急地说“那你别管了”。

　　李方洪趟水，把张友生80岁的老娘赵秀兰背出房子，让老人的三儿子接走，晚上，三哥告诉张友生，有个警察被电死了，叫李方洪。

　　村边排洪渠的水闸也有人定期开了，那道挡住了洪水下泄导致水漫凤凰亭的箅子也撤掉了。张友生说，自从下游的蓄水人工湖建成后，雨一大村里就淹水。“我就说，总要死个人才有人管。不成想，换来改变的却是李方洪的生命，而他，救了我老娘的命。”

　　窗帘

　　“如果家里的窗帘拉开了……”

　　自从去年7月21日，李方洪家里的窗帘就没有拉开过。李贵平说，这是丈夫那天走时拉上的。

　　9个月来，李贵平一直生活在丈夫的世界里，没人来的时候，她就躲进卧室，窗帘紧闭。有人劝她拉开窗帘。但她说，“太亮，我就看不到方洪了，有时他就站在门口，我烦闷时就跟他说话。”

　　结婚21年，李贵平现在能回想起来的，都是丈夫的好，两人在影剧院散步，方洪会背着她走回家；夸她做的红烧肉比饭馆做得好吃；家里东西用坏了，都是他来修。

　　现在，家里的顶灯坏了两个灯泡、房顶起裂了，她都没找人修补。9个月前，李方洪答应，有时间一定修。李方洪生前的睡衣一直没有洗，那上面有他的味道。

　　李贵平说，其实儿子更想他爸，以前父子俩就像兄弟一样。如今儿子懂事了，陪她说话的时间多了，下厨房做饭的次数多了。

　　李方洪家住一楼，窗下有个小院子，上周，楼上的邻居帮李贵平翻整了土地，大家一起支上藤架，把葡萄籽埋在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