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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西湖·类型文学双年奖在杭州颁出。刘慈欣的《三体》获金奖,张大春的《城邦暴力团》、流潋紫的《后宫甄嬛传》、龙一的《借枪》等摘银,小桥老树的《侯卫东官场笔记》,孔二狗的《黑道悲情》等获得铜奖。
和一度铺天盖地的“80后”青春写作群一样,类型文学的概念也日渐普及。相比传统文学、严肃文学,它更容易为大众所接纳,并和影视、动漫等形式形成互动,从而更直接、立体、强力地介入我们的生活。那么,类型文学的魔力究竟何在,短板又何在。从事类型创作的作家,他们如何开始并看待自己的创作,又如何面对“类型文学”这样一种为市场、消费所欢呼,而又被主流评论界所忽视的尴尬身份?借颁奖之机,记者走访了其中的几位作家,试图窥见其中一二。
好看是硬道理
类型文学的定义,是指题材相同,受众群体相对固定的文学创作形式。和纯文学不同的是,它紧紧抓住的是人爱听故事的天性,所以,语言往往通俗易读、悬念迭起,同时适度煽情。
作为“类型文学”概念的主要倡导者和推动者,文艺评论家夏烈,一直对于边缘的创作抱有特别的钟爱和同情,他沉迷“类型文学”是因为年少时那些绝妙的阅读体验,它们最先来自那些古典白话文小说以及上世纪80年代港台文学中的那些武侠、言情、科幻类作品。他觉得,美学的判断同样不能离开感觉的真实,快乐是阅读的源泉,也是目的之一。他说,如果“不好看”是精英文学的目标,那文艺反而从此没了出路,所以——“不好看才是文艺的叛徒”。
写作官场小说《侯卫东官场笔记》的小桥老树表示,自己作品的首个读者,常常是妻子或在单位里平日几乎不读书的小伙,如果他们能直言好看,他会觉得,靠谱。
评论家王干曾表示,在他和类型文学作家交流后,发现:其实文学是有一个“公约数”的,大家都在关心人类的问题、人性的问题。尽管类型文学和纯文学在表现形态上有差异,但在描写人性的方面其实是一样的。
身份的焦虑感
类型文学在市场中如鱼得水,但在主流文学评论界,却是被忽视,甚至被轻视的。它被归入通俗文学,并和纯文学界限分明。加之市场的驳杂无序,实用主义、消费主义的强势引导,使得一些类型文学作品良莠不齐,并因此伤及好的类型文学。
科幻作家刘慈欣认为,纯文学依靠背后强大的学院派评论体系,也可以存活,而类型文学则只能向市场和消费者索要生存空间,这使得很多人有焦虑感,他认为科幻小说难以出长篇,和科幻作者在生活中受过多现实困扰,精力不济有关。但同时,他也认为,在这样一个读图时代,所有的叙事文学都在衰落,纯文学同样在急速边缘化,甚至在演变成类型文学的一种,所以两者的处境并无大的不同。
凭借《猎枪》摘得银奖的作家龙一认为所谓的纯文学、类型文学的两分法已经过时,到了需要推出新观念的时候了,他认为,包括评论也应该进入一个变革时期,就是评论家不应再拘于某种特别的思想体系来评价作品,而应该个人化,用自己独特的眼光来做出判断。
类型样本 之 官场小说
小桥老树:抢救国民的阅读习惯
当小桥老树出现在餐桌时,周围的人开始打趣,说他的书帮助他们——“政治成熟”了。他也就笑着应纳,不多解释。他现在已经官至重庆市永川区市政园林管理局副局长,心宽体胖的面相,全然没有架子。因为写作《侯卫东官场笔记》,他数次登上作家富豪榜,这是一个曾经惧怕写作的人所始料不及的。
他写作开始的动机,非常现实主义——真是被奶粉钱愁的。2006年,他的女儿出生,但现实一地鸡毛:妻子辞了职,做生意,却失败,全无收入。女儿又出生,没奶,只好喝奶粉,而且她饭量惊人,一罐奶粉,两百多块,两天就吃完。全家指望他每月1500多元的工资,太窘迫了。于是,他开始琢磨挣钱的门路:自己学中文,平时又爱在网上看小说,而且那些小说写得也不过如此嘛。然后,他就开始在起点中文网写小说,第一部是架构历史题材的。
连载两年的架构历史小说后,2008年,他开始写作《侯卫东官场笔记》。这部被很多人打趣可以让人“政治成熟”的小说,在他看来,真正抓人的,不是官场内幕,而是它的故事。他说,说到底,这是一个关于奋斗和成长的故事:一个毫无背景的大学生,怎么从底层一步步挣扎出来。而之所以选择官员这样一个角度,是因为官员这样一个社会管理者的身份,必然会和各阶层产生充分的联系。他的野心在于他想说明,从1990年到2010年,在中国的普通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的故事里,以官场为主线,却串起了各种角色和命运。
从基层生活过来的他,认为大部分的人都是追求自己利益的平凡人,包括官员这个群体,也并非异类,所以在他的小说里,所有的人物,他都试图抱有理解,并且让他的行为合乎自己的逻辑,他说自己不故作荒诞,因为生活本身就能制造冲突。但,他有自己偏爱的角色:主动性人格,总是试图寻找机会改变什么的人。
对于类型文学,他认为很重要的一个价值是在抢救或者培养国民的阅读习惯。在他看来,大部分人的阅读都是由各种深阅读或者浅阅读组合搭配完成的,而且在阅读层面,也确实有着由浅入深的递进路径,所以,不能因为很多类型文学的“浅”而忽视它的价值。
类型样本 之 科幻小说
刘慈欣:主流文学边缘化更迅速
刘慈欣的科幻气质,在于他整个人和现实空间自然升起的一种隔离:上台领取西湖·类型文学双年奖金奖时,会场的一角里,很多“盗墓”粉丝拥堵着坐在台下的评委南派三叔,索要签名,一阵骚动。而台上的刘慈欣完全不为所动,气定神闲地,缓缓道出:我觉得,我们当下面临的最大的不确定问题,不是房价、教育或者医疗,而是外星文明的存在。他甚至给一个人大代表建议,让中央做出一个外星人如果出现的紧急预案:如果,市民看到外星人或者外星飞船,是该联系公安,军队,还是?
他说这个被记者报道后,很多人当笑话看,他却不,因为他是资深科幻迷。
他说他的经历并不助于他写科幻小说。他的经历,简直太平淡:上学,工作,在基层工业部门,甚至三十年没换过单位;写科幻甚至难以体验生活,他觉得自己最大的体验不过是去参观卫星发射中心,说到这时,他秀了秀他的手表——那是他参观时获赠的礼物。但是,他觉得科幻迷大都有精神上的共同点,就是不喜欢平淡的生活。对科幻迷来说,有钱、名利、成就依然是平淡的,他们觉得整个世界就是平淡的,他们需要新的,属性完全不同的世界。他说,也许是经历的匮乏,让他有补充的欲望。
“文革”时期,他偷偷看凡尔纳的和一些苏联的书,为他开启了很多扇新世界的大门。作为一个工科生,他接触文学的媒介大都是那些世界名著,所以当龙一老师从他的科幻小说里读到苏联文学、俄罗斯文学的影子,他由衷一叹。他觉得,现代文学,从表现方式来说,很多不适合科幻小说,因为科幻小说是内容的文学,看中的是讲故事,而主流的现代文学,故事讲完了,它们在拼技巧和形式。
关于科幻文学的前景,他有他的乐观,认为当下的中国有些类似上世纪美国科幻小说的黄金时期:快速地现代化,技术在日新月异,不断揭示出神奇。但他的隐忧在于:科学本身的神奇总是抢先一步地替代科幻,过快实现的幻想消解了幻想的价值。而且单就中国的科幻来讲,尽管明末清初就有出现,但是经过战争、“文革”等多重波折,使得科幻的每一次复苏和上一次没有关系,没有继承,每一次都是重新启蒙。
谈及类型文学的处境,他说自己一直称科幻文学是在沉没的船上扬起的风帆,意指包括科幻在内的整个叙事文学,在读图时代,都在衰落。主流文学作品,背后有着庞大的学院派评论体系,如果作品没有销量,也能靠着这种评论体系生活和生存,而类型文学则只能靠市场和读者,如果市场和读者不买账,作者群就难以培养。但他认为类型文学没必要去获得主流文学的承认,因为主流文学的边缘化比类型化更为迅速,而且从某种意义讲,纯文学已经成为类型文学的一种,所以没必要谁向谁靠拢,而应该各自发力,真诚写作。
采写/新京报记者 于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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