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澄《繁花》的出版与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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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说,长远不见,进来吃杯茶。沪生说,我有事体。陶陶说,进来嘛,进来看风景。沪生勉强走进摊位。陶陶的老婆芳妹,低鬟一笑说,沪生坐,我出去一趟。”这是35万字长篇小说《繁花》第一小节中的一段话,随着这样一个颇有老上海味道的开头,金宇澄带着人们走进一段关于上海的人情世故、风土面貌。
“爷叔,写得好”
2012年9月24日,研究上海本地文化的弄堂网文学板块里有人贴出了一条公告——“最近看见,弄堂里各位朋友,关心《繁花》的出笼,在此谢过,鞠躬。《收获》杂志是双月刊,一年六期,另辟有《收获长篇专号》两本,为《春夏卷》《秋冬卷》,拙作发表于后者,30万字一次发表,9月23日出版(其实拿到杂志,要等到月底了)……阁楼前一阵,每日写帖《老去的青年》,但就停了下来,是因为《繁花》与一出版社签了合同,单行本于明年2月出版,十月交稿,所以阁楼手头的帖子,只能暂时放一放,转而去忙《繁花》的修订,包括插图注释。后记,封面,包括其他,时间紧张,在此对各位道一声抱歉……”发帖人“独上阁楼”正是金宇澄在这里的ID。彼时,距他第一次在这里贴上《繁花》的片段已经过了1年又4个月。
弄堂网里聚集了一批会讲上海话,喜欢研究老上海文化的人,这样的环境也对《繁花》的小说语言起到了作用,让金宇澄在最开始便决定使用沪语作为这部小说的背景语言。那时金宇澄在弄堂网上每天写,每天贴,很快也得到了很好的反馈,“爷叔,写得好”类似的赞语他收获了很多。金宇澄喜欢在这里发东西的感觉,这里不是很大的网站“大的网有人会骂你,那就没劲了。弄堂网媒体也就三四百人,看我写东西的五六十个人,都是普通老百姓、弄堂居民。我听到的都是鼓励的话,慢慢火车就启动了,自己越写越起劲。”渐渐地金宇澄也越来越了解读者喜欢阅读的内容,也越写越有感觉,“如果面壁写作,我不会知道现场的状态。”当写到陶陶与沪生在菜场相遇的这一段时,金宇澄感觉更加强烈,他开始考虑小说的结构问题。
到后来,金宇澄每天写《繁花》已经成了习惯,有一次到成都去开会,他住的宾馆不能上网,他就跑到网吧里去写。“那天天还没亮,4点多种,我在写的时候,旁边是很多玩通宵的小孩在睡觉。还有摊贩在讲四川话,卖龙抄手等等,很有地方味道。”就这样从5月写到11月,他完成了小说的初稿,而陶陶与沪生在菜场的相遇,也被最终用在了引子里。
登上《收获》
初稿完成后,金宇澄把小说交给了《收获》。程永新看过稿子后提出的建议是,对方言的使用一定要让北方的读者也能看得懂。《收获》给出的建议金宇澄很认可,“在语言上,我不愿意它是一个真正的方言小说,要让非上海话的读者能看懂。整个过程,我用上海话读一句,用普通话读一句,做了很多调整。西方一种理论说,作家建立个性特征,在语言上要‘再创造’,西方一些作家甚至故意用错字,或结结巴巴,或标点上有意变化,制造特征与障碍。就像画家,不能画得跟别人一样,要想办法改变。”就这样,《繁花》被刊登在了《收获》的增刊,“长篇专号”上。
为了配合《繁花》的发表,《收获》还特意邀请程德培和西飏分别从评论家和作家的角度读这部长篇。“我找程德培先生的时候,开始他还不太愿意,我说你先看看小说再说。他有点犹豫,但还是看了,看完了他觉得确实写得好,就写了一篇非常精彩的文字。他把金宇澄以往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的所有作品都看了一遍,我们找他也是看准了如果他认同的话会写出非常好的文章。”程永新说,程德培的文章后来被评论家吴亮看到,吴亮就给程德培打电话说“你过来,我要请你吃饭。”因为看了这篇文章吴亮有一种特别想流泪的感觉。
文章和小说一起被刊登出来后,效果非常好,得到了许多反响。“一般的读者有很多反馈,打电话、写信、邮件都有。最主要的是, 有那么多作家,特别是女性作家给我发短信,或者开会碰到都专门来跟我聊《繁花》。有广东的作家都给我发来了短信,原话是——《繁花》是考验我们懂不懂文学的一个标准和尺度。”程永新坦言:“一部小说大家都在谈,是比较少见的,上世纪80、90年代这样的情况比较多,这些年没有遇到过。”程永新觉得,《繁花》有了现在的关注度,是新媒体和传统媒体合力的结果,“现在文学比较边缘化,大家兴奋点都不大在文学方面。但是《繁花》证明,好的文学作品还是可以通过各种传播渠道到达读者手中的,这是一个很值得重视的经验。”
出单行本
在《收获》还没刊登出《繁花》时,上海文艺出版社文艺室主任郑理有一次和金宇澄一起吃饭听说了他在写的小说,那天金宇澄带了几十页的稿子,大约有几万字。“一开始看几万字很难判断个大概,后来《收获》副主编钟红明又提到这个事情,说《收获》要发了,她提醒我一定要引起重视。”郑理听从了钟红明的建议,很快联系了金宇澄要了全稿来,郑理很快看完,决定出版单行本。“《繁花》的叙事语言很特别,采用一种上海方言,但也不太确切,是接近于普通话书面语的叙述,北方读者也可以看懂,但是又感觉到骨子里的上海语言的味道在里面,一种杂糅在一起的叙述语言。当然可能北方读者看起来有些精彩的地方没感觉到,上海、江浙的读者看到有些地方可能会会心地一笑,体会它的奥妙之处。在上海以前作家包括王安忆等都是用普通话来写,首先是把自己放在普通话的语境里,但是金宇澄有一种上海话语言的自觉的意识,揉到这个文体里面。”
不仅仅是沪语的部分,郑理觉得金宇澄的语言里还有别样的味道在其中,引用了以前中国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鸳鸯蝴蝶派小说的语言表达。“很多遣词造句是那个时候常用的,现在隔了这么多年以后,人家已经淡忘了这种表述方式,他又拿出来。举个例子,譬如他写女子向一个男士笑一笑,用一般的现在的话说很平淡,他用了‘低鬟一笑’,一看整个女人的形态一下子就感觉得到,眼波流转啊马上就很形象。”小说中的故事也都很贴近现实,让郑理觉得故事里的人和事都像是在自己身边的人、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非常地接地气。郑理向金宇澄表达了出版意向,这个时候已经有另一家出版社也有意向出版,郑理最后还是说服了金宇澄,得到了出版单行本的机会。
《繁花》单行本的出版让弄堂网里曾经为这部小说喝彩过的最早一批读者们很兴奋,在弄堂网置顶的一个帖子题目就是“庆祝《繁花》盛开,聚首桂梅别墅”,发帖的时间是今年4月2日。这次聚会将于下周六在徐汇区的桂梅别墅里举行,弄堂网的网友可以报名,每个人都会带上(或报名购买)自己的那本《繁花》和金宇澄面聚,当然依照他们的传统,每个人还要带上一个小菜。而金宇澄对两年里弄堂网友的相伴总是心存感激与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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