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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张爱玲的线索

2013年04月13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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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给我的信件》

夏志清著

联合文学 2013年3月

  在台湾,张爱玲是女神。任何与女神有关的说道,都会显得天然正义,带着不由分说的强力。这种文化现象与三个重要的人物密切相关,一是胡兰成,二是夏志清,三是李安。

  □书评人 张怡微

  两岸文学视野中的“张爱玲热”

  热潮背后总有可为人龃龉之处。陈芳明教授书写《新台湾文学史》,选择性地遗落了琼瑶、三毛,却将张爱玲宝贝般地纳入其中,个中尺度只有台湾人自己能明白。在《我们的张爱玲:她在台湾的不死与未了》的演讲稿中,陈芳明教授更是明确指出,“中国学界对这位重要作家的认识,恐怕迟于台湾超过三十年。如果没有台湾,就没有文学史上的张爱玲。”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说法,带有明显的“台湾文学”史观。事实上,张爱玲从来没住过台湾,没写过台湾,一生中只去过一次台湾,还只待了一个星期。但抛却复杂的政治议题,中国学界显然并不能说是不“认识”张爱玲,或没有给她文学创作上的定位。只是最终确实没有将她当作女神去膜拜。从文化意义上来说,张爱玲进入大陆视野虽然晚,但已是一门显学,更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甚至有过热的趋势,催生了“孤岛上海”的文化想象。两岸对于当代文学研究的定位与吸纳西方理论的侧重本来就不同,“后殖民”与“女性主义”只是台湾文学更偏爱的核心词,而张爱玲所身处的复杂的变迁时景又模糊因应了当代台湾文学研究的视域。

  书信里的张爱玲“虚构”

  在台湾,年轻作家被人说“写得像张爱玲”或“张爱玲之后最……”“张爱玲传人”“张派”等判语是一种无疑的盛赞,这与大陆资深女作家们努力与张爱玲撇清关系的姿态完全不同。与此相比,“海派”二字在台湾倒是提得很稀有,他们更重视张爱玲在接受史意义上与台湾文学的关系。台湾将这场造神运动发扬了三十年,这背后当然有其复杂的成因。但夏志清在文学与政治的关系上所做的平衡与努力显然比现如今的张爱玲研究要更正常一些。张爱玲研究也只是夏志清全部中国文学论述中的一部分。张、夏有文学因缘自不必说,夏志清对于张爱玲的欣赏与帮助也是坦诚与本分的,只是夏志清可能并未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会将两人全部通信出版,不然也不会在如今懊恼因搬家遗落了一些信件,及这些年随着报纸、杂志及书信研究渐渐成为台湾文学研究的显学,张爱玲研究也呈现出了越来越独特的边际。张爱玲与庄信正、宋淇夫妇的通信陆续公之于世,2004年周芬伶发现并公布了一批张爱玲信件,包括了张爱玲与赖雅的6封书信。2012年苏伟贞也公布了张爱玲十多封亲笔信。字里行间,深入揣摩,成为了所有想要进入张爱玲研究的读者必须要准备好的姿态。要帮助已经不在人间的张爱玲,虚构一个日常的张爱玲神秘、虚无且哀切、孤零零地生活。无论是张爱玲的朋友、见过一面的人、模仿她的人、对她好奇的人,都在似有若无中参与了这种虚构。这种虚构与象征虽然称不上很伟大,但至少是很壮观的,前赴后继的,且还追逐着时间渗透着经济的力量。

  对于书信集是否应该公开的问题,似乎也是到了张爱玲这里就显得尤为敏感。一方面透露着张迷及张爱玲研究者对于她只字片语的珍惜,另一方面也实在令人唏嘘。所有的朋友将所有的隐私以一种互相安慰自己是在做功德的心态当做商品贩售,人们对于已故女作家的同情是显而易见的。幻想着编纂《张爱玲书信全集》可能本身就是一个现实意义上虚妄的求全。《对照记》里说的“三搬当一烧”都浇灭不了后世掘地三尺也不遗漏一个笔迹的狂热。

  张、夏信任建立于漫长枯燥的文学生活中

  在与苏伟贞的对话中,王安忆曾说:“也许我们不能够想象张爱玲这样的一个人,和我的同代人,和你们是同时代人,就是你们目前看到的一个人和张爱玲有接触……苏老师和张爱玲有通信,如果没有通信的话,我们觉得张爱玲是遥不可及,可是有了这个通信,我们觉得有了这个线索,是可以连接起来的。”书信存在的积极意义莫过于此。但当大家都争着要“还原一个真实的张爱玲”时,其实最终得到的也无外乎是她搬家遗失东西、疾病、孤凉,文学经营上依赖他人的无助、在英文世界的失意、及生活的窘困。她一遍一遍书写自己,也就不断拉近着书信语境之下作家的生活细节与其作品生成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本质上是一种想象关系,是一种虚构的修辞。且参与修辞的人文学素养越好,这种关系就越不可靠。

  之所以提到台湾文学与《张爱玲给我的信件》,是因为在我看来,这两者其实密不可分。现时台湾文学对于张爱玲学的过分强调,催生了“遗作”、“信件”等的不断曝光。但这些曝光看似增补了张爱玲研究中细枝末节的空白,破了神秘,众望是否能达到旨归也很难说。好在张爱玲统统看不到听不到。

  夏志清是现今公之于世与张爱玲通信最多的人之一。两人通信始于1963年。张爱玲寄给夏的信札,年卡和名片共计118件,按日期先后排列,照发信地址分成六组。夏志清给每封信后加上按语,对事实及背景加以注解和说明。张爱玲过世后,与她曾有来往者纷纷披露所持信件,但数量均无法与夏志清的上百封信件相比。《信件》最早刊于1997年四月号的《联合文学》杂志,陆续刊载至2002年七月号为止。从夏志清现存1963年5月9日最早的信算起,至1994年5月2日最后一封信为止,三十一年之间,虽有遗失,却也不失为一个绵延丰富的心灵时空。在这些信里,张爱玲谈阅读谈写作谈电影,谈重写历程,翻译尝试,教书生涯。基本勾勒了三十年间的生活风貌。

  在《信件》一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夏志清教授与张爱玲之间的信任建立于漫长的枯燥的文学生活中。夏志清的按语细致、清晰,有没有参考价值我这样的普通读者无法评论。但记忆本身是一种再现,再现都似梦迷离,带着旧时光的包浆,足够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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