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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山东最北端的德州,北倚京津,沿着黄河故道,运河穿过其中,是历史上兵家攻守必争之地,故有“神京门户”之称。在德州运河文化促进会会长刘金忠看来,德州的文化始终属于河流文明,河流交织在这里,隋、唐两朝曾称为长河县。自隋朝京杭大运河开通后,德州就一直是沿河重要商埠,特别是元代大运河南北通航后,一度成为沿河四大漕运码头之一,并于明永乐年间成为全国33个经济重镇之一,城内“车舟所会,名士所经,食货集散”,是通往北京的水陆要冲。明清时,河南、河北、山东、江苏、安徽、浙江、江西、湖北、湖南经运河向北京运粮的九省,在德州城西北设置“递运所”,因为是九省的运粮要道,号为“九达天衢”,在运河边修建了“九达天衢坊”。历史上的大运河德州段不但是南北货运物流通衢,也是内外政治文化友好交流的通道。
运河边的坚硬味道
“你有没有闻到有股味?”卢嵩和他的老哥们正坐在运河边新修的花坛里拉话,转过身来问外来者。嗯,空气里有股呛鼻的味。卢嵩和他的老哥们看起来却习以为常,他指了指西边远处的大烟囱,天空中扫出浓重的尾巴,这一天刮的是西北风,把那些来自西边更远处的工业味道刮到了运河边,运河不宽,也不清亮,蜷缩在高高的两岸堤坝间流淌,两岸散落着不少的垂钓者。春天看起来虽然迫近,但有些苍白,新修的花坛树木也仿佛沾染了这坚硬的味道,叶子和花上面都有一层薄薄的土。
在运河更西边的大烟囱之间,有德州历史上著名的工业标杆:德州棉纺厂。1958年,德州城还没有长大的时候,“德州棉纺厂就是那个时候成立的,‘大跃进’的产物,我是第一批元老,做电工,有技术的。后来才有的化肥厂和火电厂。”卢嵩说起旧事来颇为骄傲,从德州城里迁徙到了城外,必须要经过运河,这是一条从德州城西边穿过的长河,当时附近还是一片荒野菜地,运河里还有航行的船。
“但是那会儿,德州城墙却早就没了。”和别的城市城墙大多毁于“文革”不同,“德州解放得早,1946年解放,那个时候也不会想那么多,城墙大多数解放前后就拆了。”卢嵩的家在北门附近,那里本来有个文庙,“特别大,国民党来的时候,能住一个营的部队,全都是大琉璃瓦,特别好看。我小的时候,文庙已经开始毁了,夏天的时候,我就去文庙,找块琉璃瓦当枕头睡,舒服。”现在,德州还保留了城隍庙这样的地理名词,安放在现代商业身上的一个老灵魂:“城隍庙商业街”。
运河边瞭望火热岁月
比棉纺厂建设更早的是紧靠着运河边的打包厂,现在在运河东岸一侧还保留着一座调度码头,“德州是产棉区,在这里建设打包厂,棉花统一运到这里打包,装船运走。”在一张历史照片里,运河里停泊着大大小小的木船,调度码头上有一个喇叭,准备发号施令。这个调度码头现在看起来虽然残缺但依然很有风格,两层楼的高度,墙身坚固,上面的突起很有瞭望塔的姿态。
也许是借助于德州产棉的基础和打包厂的便利,棉纺厂也随之产生。“我们主要生产粗布、棉布,大多用于出口,最多的时候,厂子里有七八千人。”虽然这几年厂子的光景不像以前那么风光,“但是能够一直保留下这个厂子就不错了,没有变成私人的。”现在,后一辈人更愿意去外面闯世界,卢嵩和他的老哥们坐在运河边,不时还会回忆起那些“紧车工慢钳工溜溜达达是电工”的火热岁月,忍不住自嘲感慨一番。
话锋一转,又说道“应该辩证地看待‘大跃进’时期,给社会主义工业化打下了基础。”又一转,“在北方,厂子不应该建在西边啊,还是没有考虑周全,西北风一吹都是味儿,不环保,对身体不好。”也许是因为西北风刮来的味道,卢嵩对于运河边新楼盘的前景也不是很乐观,“德州的人,大多数都往东边走了,那里是新区,还有高铁。”
穿越德州东、西两翼的运河规划
这几年的运河两边,西边在建设运河景区,沿着运河一直往北走,走到当年最为繁忙热闹的小锅市、北厂附近,当代运河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枯萎,这原本是一条通往河北、天津直到北京的水道,一道充气橡胶拦水坝横亘在运河两岸,这也是建设运河景区的需要——截留住本来就不多的水,修建一个旅游性娱乐休闲设施,很有可能是游船。充气橡胶拦水坝有一处缝隙,一些水渗出来向北蔓延,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潭,垃圾交错在烂泥和尘土里,仍然有垂钓者就把守在拦水坝附近,收获的鱼不多而且很小。
德州市对运河两岸规划是:从董子(董仲舒)读书台乘船沿运河而下,游览运河两岸,穿越德州东、西两翼。董子是德州人尊崇的人物,据说隋朝就修建了董子读书台,民国时仍有,现在德州东部已经新建了董子文化街和董子读书台,是德州举行大型群众文化活动的场所。董子读书台的前面有新修的一条水路,正对着一座水上牌坊,而董仲舒著名的“天人合一”理念,浓缩成了他一根手指指向天空的巨型雕塑。
在德州运河文化促进会会长刘金忠看来,德州的文化始终属于河流文明,河流交织在这里并互相借势。京杭大运河德州段,由卫运河和南运河组成,全长141公里,其中,卫运河96公里,南运河45公里。上游有漳河、卫河,两河行至河北省馆陶县徐万仓相汇后称卫运河,自四女寺水利枢纽节制闸至天津段称南运河,并形成流经城区的岔河、减河,最终汇集为漳卫新河入海。
德州人和漳卫新河的关系更为深厚,从德州市城南穿过,从这里流出山东,流入河北。它在河北的长度大概是30多公里,然后又折回山东,成为山东和河北之间的界河。漳卫新河一带曾经是德州人心里的一个痛点,据说污染严重到毒死庄稼的地步。这两年,河边钓鱼的人越来越多,水鸟在岸边嬉戏,在滩涂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土地干裂,旁边偶尔还有废弃的地笼,羊群来到河堤上吃草,膘肥体壮的模样。
寻找河流之间的纽带
四女寺镇沿河一带正在有规模地建设仿古建筑,前面是仿古的店铺,后边是整齐的楼盘。虽然距离德州市区还有二十里路,但是沿河一带已经是城镇化气息,又掩饰不了朴素的本质,正对着岔河的耿李杨社区附近,借助仿古建筑打造的是“亭廊农贸大集”。岔河沿岸的土地高出河面一截,已经变成了田地,更靠近四女寺镇的部分,政府征了地来种郁金香,为了建设沿河景观带。“这本来就是我家的地,现在给公家种花,每天给工钱。”田师傅觉得,“种花和种庄稼的道理一样,霜降之前埋下种子,然后就不管它了,等到第二年开春。”
在一片显得干涩的土地上,有的郁金香已经单独开放,耀眼得有点虚假,更多的花苞还在等待时间。田师傅说,再过十多天,就开好了,有各种各样的颜色。田师傅以前没见过郁金香,听说它的种子很贵,去年开始种,“摘几朵放在家里,可香了。”更靠近河的土地上种的是向日葵,靠近河堤的地方又是月季,再过一段时间,向日葵、郁金香、月季就会形成有层次的沿河景观。
岔河边更多的土地是齐整的麦子地,和郁金香花田不同,麦子地绿油油的,发亮,从河里抽水上来浇灌麦子地,土地肥沃泥泞,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有人正在往麦子地里撒化肥,细细白白的颗粒挥洒着,姿势刚好形成优美的抛物线扇面,这是一种钠肥,来自于德州化肥厂,噢,最开始的时候,运河边一股呛鼻味道的来源处。沿着河一路过来,终于找到了河流之间的纽带。
■ 运河遗存
运河边的“苏禄国东王陵墓”
德州运河东岸的“苏禄国东王陵墓”,是中国境内的外国元首陵寝之一,也是重要的文物古迹和古代中国与其他国家友好的象征。说的是明朝永乐年间(1417年),位于东南亚地区的岛国苏禄王国(今属菲律宾)的东王、西王、峒王三位国王,来中国进行友好访问。他们率领一个340多人的大型使团,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当时东王还带来了王妃、长子、次子、三子等王室人员多人。三国王在京访问后,乘船从运河南下返程。船行至冀鲁交界处,三国王中地位最尊的东王殿下不幸病殁。按照苏禄风俗,就地择土而葬。东王于是葬于德州城北。
东王的长子回国继承王位,王后、次子、三子与随从等留在德州守墓,这个地名称为北营村,现在是北营社区,仍然是德州一个大的回民聚集区。修建于民国时的清真寺就在东王墓的旁边,这座民国时的清真寺虽然简单朴素,但是很有味道。阿訇王安林在这里待了八年,可是每天来清真寺的人却不多,“经常就只有一两个人。”在他看来,历史上回民择运河而居,是一个生活传统,“我们回民喜欢做买卖嘛,但没有很大的买卖。”他理解的是,现在北营社区的人也都出去做买卖,闯世界了。东王墓的门口是一条神道,傍晚时是孩子们游戏的乐园。
现在德州有4路公交车路过这里,车站牌的名字是“菲王墓站”,德州运河文化促进会会长刘金忠觉得,这个名字有欠考虑。古代的菲律宾不等于今天的苏禄国,苏禄国不等于菲律宾全境。“为稳妥计,应改为东王墓站,或东王陵园站。”他又说,“为了中菲友好才这样说的。”
■ 记者手记
地理位置对德州风韵的影响
德州“地方志”的第一则记事,写的是“禹疏九河”。德州运河文化促进会会长刘金忠称,大禹疏导的九河,考证出来的五河都在德州。这九条河流,今天还有五条在德州境内,徒骇河、马颊河都保留了原始的名字,还有鬲津河、钩盘河、简河。刘金忠亲身经历了1963年四女寺的那次破堤分洪,所有的河流都水患成灾。人们当时害怕的是:运河上涨决口以后,淹没德州,同时会殃及北京、天津。津浦铁路一旦被洪水阻断,中国经济必将大受影响。
当时出于对大局的全面考虑,把四女寺堤口炸开一个口子,用分洪的方式缓解水灾带来的危害。刘金忠觉得,多年来,“九河文明”这个德州的文化优势,被“运河文化”“黄河文化”所掩盖,而黄河文化、运河文化、九河文明,在德州融汇为一体,很难严格区分,只要条件允许,河流都会交错在一起。
也是因为地理原因,德州人的口音已经有所变化,地处山东西北地区,地域划分变动很频繁,使这一区域受到山东文化和河北文化的共同影响。有人把德州的民风总结为“有齐鲁风、有燕赵风”,德州人的文化性格体现了一种“齐风鲁韵,燕魂赵魄”。刘金忠还说,德州的民俗文化还有一个容易被人忽视的特点——厨师之乡。从德州走出去的名厨有很多,但德州人总觉得“厨师之乡”这一称号并不光彩,所以很少有人研究。他没有提到的还有:德州是玻璃钢之乡,就像运河边飘荡的坚硬味道,尘土很大。最有名的当然是全国人民对德州的自然联想——扒鸡,虽然这个时候说起来有点敏感。
D10-D11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曹燕
D10-D11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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