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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书人杜伟生 我们救的是书命

2013年04月20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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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伟生,1952年生,国家图书馆古籍馆研究馆员。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古籍修复的代表性传承人。古籍都是文物,修复起来要精益求精。杜伟生说:“修书就像给书看病一样,丝毫马虎不得。”

  当下的图书行业,正处于一个传统出版与新媒体交替的大变革时代。自从纸张与印刷术发明以来,人类的文明就在纸上传承了上千年。不管未来如何,纸书都将成为人类文化传承过程中的珍贵记忆和宝贵财富,尤其是那些流传近千年的古籍,其文献价值及纸张本身携带的经济、社会信息价值,更是无可估量。

  本期阅读日专题,采写了两位与旧书、古籍相关的从业者,一位是国家图书馆的古籍修复专家,一位是旧书网店的小老板。他们在这份小众甚至边缘的工作上坚持了很长的年头,作为图书行业的另一种风景,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象征着对远去传统的恋护,对文明传承的坚守。

  “医生救的是人命,我们救的是书命”。

  在干了一辈子古籍修复工作后,杜伟生将自己的职业比作是给古书治病的书医。这个说法,源于古籍《装潢志》:“古迹重装如病延医——前代书画,传历至今,未有不殘脱者。茍欲改装,如病笃延医,医善则随手而起,医不善随剂而毙,所谓不药当中医,不遇良工,宁存故物。” 现在,香港和台湾的一些图书保护单位就叫书籍医院,修复人员就称为书籍医生。杜伟生觉得,这个名称体现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理念,把修书之人作为一个古籍医生来看待。

  入行 师傅将退伍兵领进门

  国家图书馆南区一层120-127室,400平米左右的空间,是善本特藏部古籍修复组的办公区域,也是杜伟生埋首工作了近20多年的地方,较之以前在文津街时期的工作间已经宽敞了许多。在工作台上,经常看到用大理石压着的已经修复好的书页,桌面上还放着糨糊、毛刷、喷壶等工具,工作间里还摆放着显微镜、裁纸机、手动压力机、纸张测厚仪及数码相机等设备。20多年来,杜伟生坐在工作台边,一页一页地轻涂糨糊,修补书页,成百上千的破损古书,在他的手下重新焕发出新的生命。偶尔,他会抬起头来,揉揉酸痛的颈椎,望望窗外的景色,或许,会回想起他刚刚进馆时的学徒时光。

  1974年3月,在部队当了5年兵后,杜伟生退伍被安置到了北京图书馆(现在的国家图书馆)图书修整组(后改称“善本特藏修复组”、“文献修复组”)。“不用野外风吹日晒,工作不累,还可以看看书”,22岁的杜伟生觉得这份工作挺好。打小在东城根(现在的朝阳门立交桥西北角一带)长大的他,经常去隆福寺、东安市场的中国书店逛逛,因为这里的旧书“可以随便翻”。他喜欢读传奇、话本等一些文言小说,尤其喜欢注释详细的各种古籍。这样一份冷僻而寂寞的工作,算是跟他的爱好接上了一点轨。

  进馆后第一个星期没怎么干活,就是站在老师傅后面看——清理残页、调糨糊、打补丁……然后开始跟着搓纸捻,做一些简单的修复。这几个老师傅都是民国时代琉璃厂的书店店员,文化水平都不高,大都没有读完小学,文化知识虽然不高,但古籍版本知识却非常丰富,师傅们的版本知识积累很多,宋版、元版,看得很准。

  1974年10月,杜伟生进入北京大学图书馆系古籍整理进修班,系统学习古籍分类和编目知识理论。1年后,回到图书馆,正式开始了善本古籍的修复生涯。做古籍修复工作,最好要掌握一些古汉语、版本知识;古代造纸和印刷技术方面也要了解一些,生物、化学方面的基础知识,也最好能懂一点儿。这个行业“好人不愿意干,赖人干不了”,杜伟生笑着解释老师傅曾说到的这个行业过去的职业状况。

  探索 修复原则的发展

  国家图书馆的善本古籍与普通古籍,一共有二百余万册件,有三分之一存在各种形式的破损,需要做一些修补处理。其中有近十分之一处于濒危状态,亟须修复。

  国家图书馆藏善本古籍,其中以“敦煌遗书”、《赵城金藏》、《永乐大典》、《四库全书》及西夏文献最为有名。

  上世纪90年代,大英图书馆修复组人员来到中国寻找修复专家合作,觉得杜伟生对图书和纸张保护的观点与他们比较吻合,于是邀请他去英国修复大英图书馆所藏的“敦煌遗书”。

  在国外工作期间,杜伟生学到了很多先进的古籍保护经验,结合国家图书馆的实际情况,他拟定的馆藏“敦煌遗书”修复方案和《永乐大典》的修复方案都得到了领导和专家的好评和批准。修复这两部大书总的原则都是“整旧如旧”,就是历史上用什么材料,现在就尽量用同样的材料或相仿的材料;那个时候没有使用的技术措施,现在也不能使用。比如“敦煌遗书”中有的卷子粘贴的并不直,说明当时没有经过上墙绷平,现在修复时也就不用上墙绷平,仅仅简单压平,不再上墙绷平。另外就是哪儿破旧补哪儿,坚决不托裱。而传统的一般做法是将整张托裱,其中厚纸还要揭薄,对原件有伤害,纸张的信息也有损失。

  “敦煌遗书”版本价值、文献价值都比较高,但其纸张本身携带的信息也非常珍贵。杜伟生觉得,敦煌遗书的价值就是敦煌遗书的全部,除文字以外,敦煌遗书的用纸也保存着非常重要的历史信息。

  1987年,杜伟生担任了修复组组长,那时馆里正准备修复馆藏“敦煌遗书”,并进行了试验性修复,但效果并不理想。1991年,馆里重新组织敦煌遗书的修复,由于修复措施得当、修复质量好,敦煌遗书的修复工作得到专家、学者和各级领导的一致好评。他感慨地说,“要做好一个大的修复工程有很多因素,首先要熟悉传统修复技术,在此基础上有所选择的使用,不要造成遗憾,一个修复人员,经手的东西修得不好,这个量是非常小的,对事业的影响有限。但如果是管理者对待修复工作的观点出了差错,有可能毁掉一库的书。”

  传承 更愿意做一名老师

  杜伟生对“师带徒”和“老师教学生”有自己的看法。他说:“师傅跟老师不一样,师傅怎么教,徒弟就得怎么做,你是一点儿不能改的。而老师是让学生站在肩膀上的,要求学生一点儿都不能改的,不是好老师。老师要激发学生的创新精神,创新就是发展,就是最好的传承。我更愿意做老师。”杜伟生选择了作为一名老师,将古籍修复技艺用现代的方式传承下去。2007年起,他在全国古籍保护中心面向全国图书馆、博物馆、档案馆开设的古籍修复技术培训班当老师,已经培训了15期学员。

  1996年,杜伟生设计出修复古籍专用的纸浆补书机,解决了补纸难找的问题; 2006年,他主持制定的《古籍修复技术规范与质量标准要求》,批准为国家标准。

  上世纪80年代,杜伟生就开始准备工作过程记录。一开始以文字为主,后来发现,一个动作写了2千字都没说明白,文字叙述动作难度太大,于是开始准备图片。市面上关于古籍整理的几本书,都是以文字为主。“真会的,不需要看,刚入门的,看不懂。照片最好,直观,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在积攒图片十几年后,2003年,杜伟生出版了《中国古籍修复与装裱技术图解》。近日,这本书由中华书局再版。

  有一件让杜伟生觉得痛心的事情是,现在各地古籍都在搞数字化,对古籍进行翻拍和扫描。在扫描和拍照的过程中,古籍经常出现一些人为的损害。有些古书的纸张已经酥脆,扫描时受力稍大,书页就会发生破裂。有些书订得太紧,里面的字看不见,扫描时就要使劲压,也会损害书页。

  2012年,杜伟生被选为第4批国家非遗项目古籍修复技艺传承人,年满60的他现在虽然已经退休,但还在图书馆作为返聘人员工作。每天下班后,他喜欢上上网,查查有关的资料。对这份全国从业人员不足200人、长期坐冷板凳的工作,他依然热爱如昔。

  C06-C07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邓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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