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笔将刊登在《上海文学》5月刊;未能写出关于母亲的小说成最后遗憾
新京报讯 (记者姜妍 实习生吴月)“失去她真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因为与她一样的人没有了。”上海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王周生是第一个在微博上发布程乃珊去世消息的人,在电话里她如是说。海派作家程乃珊因白血病于昨日凌晨二时许在上海病逝,享年67岁。
病情
白血病复发
王周生听说程乃珊患病是在前年12月。那时程乃珊去医院检查后,被医生诊断为急性白血病。治疗一段时间后,大家得到的消息是病情很稳定。作家陈村说,当时还听说程乃珊幸运地找到一种特效药,但是前阵子她病情复发。在同样因白血病去世的作家赵长天追思会上,陈村得知程乃珊已经病危。
知情人王周生
她写的东西是从血液中流出来的
在王周生的印象中,程乃珊爽朗、直率,生活很精致。她写的是上海事物,讲的也是上海话。
程乃珊曾经跟王周生说过,要写一篇关于母亲的长篇小说。“她母亲是教会学校出来的,是位名媛女士,外表典雅精致,有点柔弱,但是有一颗非常坚韧的心,在后来的大风大浪里为家庭遮挡风雨。”王周生说,程乃珊在母亲生前非常孝顺。老人晚年有点失智,只认识女儿,程乃珊就每天赶回去给她洗脚,有好吃的也带回去。后来程乃珊母亲去世时,“她非常非常伤心,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可是她还是很心痛。没有写出关于母亲的小说,是她最后的遗憾。”
王周生是逐渐了解到程乃珊写作的重要性的,“她写的东西是我们不可能写的,这些东西都是从她血液里面流出来的。”王周生认为程乃珊用文字还原了上海这座城市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辉煌情景。“现在一些人非常向往那个时代贵族的生活,但是现在的权贵没有文化和教养,不懂什么叫精致。程乃珊笔下的这些东西,是需要有文化支撑的。”王周生说,“像她这样的年龄、从这样的旧的大家庭里走出来的、能够写东西的真的没有了。”
老友陈村
她只专心写“她的上海”
陈村和程乃珊1979年相识,有段时间大家经常去程的家里聚会,后来程乃珊定居香港,白手起家,当过梁凤仪的秘书。等到重回上海后,程乃珊几乎不参加任何上海作协的活动,陈村再见到她都在饭局和其他社会活动上。
陈村说,80年代程乃珊的作品很有影响,但那时报刊要求“政治正确”,所以程乃珊所写的题材未必是其最熟悉的,也未必说的是她最想说的话。在其作品研讨会上,“她说自己的长辈,好容易脱下西装换上人民装,将那种生活努力忘记,改造自己成为新人。后来改革开放了,年轻人来讨教金融、讨教剥削。程乃珊很直率,说,这不是白改造了吗?她说,以前将家里的西装领带扎拖把,领带还不吸水,后来又要系领带了。”当时陈村跟程乃珊说,写这些多好,为什么要写将房子自愿交给公家呢。
在重新回到上海后,陈村说程乃珊的写作回到家族、回到老上海,采访昔日的名媛、世家,她的笔调也因此而生动起来。“她去写只有她会写的东西,这很好。”
绝笔
将刊登在《上海文学》5月刊
在程乃珊的微博里,可以看到她晚年生活非常丰富。她热爱各种好吃的食物,也经常和不同领域的好友聚会,她甚至还会和老伴凌晨4点爬起来看伦敦奥运会的开幕式。“转眼之间博主已六十有六,酷暑当日,整天宅在家里吹空调。不过,夏日倒真是读书的好时节,斟上一杯柠檬水,放上一盘我喜欢的查理林的英语怀旧金曲CD,边上伴着连体婴儿般的老伴,互相唠叨一番,争辩几句或一起讲点老话,甚至讨论一下明天的菜单,小小争执一番……这就叫幸福的晚年。”
今年初,程乃珊因赵丽宏之邀开始在《上海文学》上写专栏,她希望通过这个专栏写出家族的五代变迁。如今她已完成的最后一篇——《就这样慢慢教化成上海女人——从小脚到高跟鞋之一》,将刊登在5月份的《上海文学》上,这也是她的绝笔。
■ 程乃珊小传
程乃珊,1946年6月生于上海。祖父程慕灏是上海金融界的重要人物,曾任中国银行总行常务董事、香港中国银行原总经理。1949年,全家移居香港,8年后又举家返回上海。大学毕业后,程乃珊在中学教书,1979年在《上海文学》发表第一篇小说《妈妈教唱的歌》,开始写作生涯。1983年加入上海作协后,一直专业从事创作。代表作包括《上海Lady》、《上海探戈》、《上海女人》、《上海先生》、《上海TASTE》、《上海生死劫》等。
14岁时,程乃珊喜欢上了影星格里高利·帕克,后来她写了《你好,帕克》一文,机缘巧合被帕克知晓,还寄来了签名画册。后来二人还在美国见了面,见面时程乃珊淌下了眼泪,“你可曾料到,我已不再年轻?”帕克幽默地说。而这次会面,造就了程乃珊后来的《谢谢你,帕克!》一文。
程乃珊对上海的感情极深,她在微博里说:“全上海大概很少像我这样,1946年出生于南西街道,这其中经历了解放战争南迁香港,后在50年代中后期又回到上海。虽然已搬离老宅,但户口依旧落在静安区南西街道,随后我又经历了“文革”扫地出门,出嫁,动迁,兜兜转转搬家几次,但我家的户口没离开过静安区南西街道,这看似偶然其实是我们全家下意识地对这块土地的依恋。对上海,对静安区深厚的感情,这种爱已经渗透到我的血液中,我自豪于我是个静安人。真是写不完的静安人和事,光南京西路这条街,自五十年代起的各种变迁,真是写都写不完。”
不过程乃珊的一些言论也曾经在网络上引起过争议,她曾经提议,保护上海方言不仅需要上海人的努力,还需要新上海人的理解。“我们留学海外,为什么要恶补英文?去港澳为什么要恶补广东话?如果我们聚会上只要有一两个外地人,大家就非得绕着舌头说普通话,这对他们是纵容,而不是帮助。记得我女儿去香港,一句广东话也不会讲,但好像两个月不到,她一口广东话竟可乱真。”这段话也让不少人不悦,认为“纵容”二字欠妥。
■ 追忆
苏秀(著名配音演员)
她记得很多译制片的台词
2005年的时候,我的书《我的配音生涯》在上海签售,她正好也在那个书展上,就来了,她没有直接找我们,而是和大家一起排了两个多钟头的队,她这种做法让我感觉很荣幸,我也很欣赏她这样做,我们就认识并成为了朋友。有的时候大家在一块喝喝茶、聊聊天,一直来往到现在。
她是一个很开朗的人。她特别喜欢外国电影,她说,如果没有译制片,她就不会当作家。很多译制片的台词她都记得很清楚,例如西班牙的电影《影子部队》、前苏联的《带阁楼的房间》等。
知道她去世当然很伤感,等于是一个好朋友走了,而且她比我年轻啊,觉得人生真是很脆弱。
陈飞雪(程乃珊《上海Lady》一书责编)
她以写作为使命
我差不多认识她有10年了。她很爱看电影,非常喜欢上海译制片厂的片子。她眼睛不好,视力非常差,但是生病期间只要状态好的时候就会写一点。状态不好时她不示人,关心她的人很多,她就说,等我好一点再来聊天。
她生活很讲究,很有修养,他们夫妇都非常会照顾人,不张扬,相处时很舒服。她以写作为使命,她的文字都是经过大量采访调研得来的结果。她收集了大量的素材,积累了很多,现在正是应该写出好东西的时候。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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