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之死

　　■ 生灵笔记（19）

　　在自然保护区里研究野生动物，最大的快乐就是每天都可能有新鲜事发生——观察到以前从未见到的植物，邂逅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然而这次与红腹角雉的偶遇经历却让我十分内疚。

　　□张劲硕（动物学博士）

　　第一天进入后河保护区的时候，我在低地见到了一只羽色艳丽的雄鸟，它瞥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向高处踱步而去。因为我刚到保护区的时候正值春暖花开的四月，红腹角雉主要在海拔低的地方活动。第一次目睹到红腹角雉的风采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兴奋。

　　每天清早和傍晚，我总能在山上听到雄角雉“哇—哇—”地叫，此时正是它们最忙碌的繁殖季节。在原始森林中时时都会传出各种鸟儿的歌声，可是谁也比不过红腹角雉争夺领地的叫声，这声音此起彼伏，十分响亮，就像婴儿的啼哭声。雄鸟劳累地歌唱，并靠舞蹈展示它的炫耀行为，赢得雌鸟的芳心。

　　新婚之后，雄鸟便弃妻而逃，只有雌鸟独自飞到树上筑巢、孵卵。在雏鸟出壳后的三天之内，雌鸟一直用身体温暖着雏鸟，一刻也不离开。有时雏鸟从雌鸟的身下钻出来扇动翅膀，甚至爬到雌鸟的背上玩耍，雌鸟也会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直到第三天清晨，雌鸟才飞到树下的地面上，“咕咕”地召唤着巢里的小宝宝。当雏鸟听到叫声后，便一只接一只地坠落到地上，跟随着雌鸟到处觅食。

　　就在雏鸟下树后的某一天，一幕惨剧发生了，而这与我有关。我还是照常上山，扒着一棵棵高大的乔木，钻过一丛丛灌木，穿过一片片草丛。我和野外向导正往山下走，突然一只雌角雉从前边不远处的草丛中飞了出去，我以为这只是角雉平时休息或躲藏的地方，并没有立刻引起注意。与此同时，我们还听到几只小鸡急促的叫声。向导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奔过去，我紧随其后。他仔细在草丛中找寻着什么，立即呼唤我：“快来看。”我低头一瞅，一下子惊呆了。我们面前竟然安静地躺着一只小鸡！它的肠子已经露了出来，身体还是热乎的。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们的鲁莽到来，惊到了母雉，它惊惶逃走顾不及幼雏，造成幼鸟凄惶的命运。

　　这件事给我触动很大，使我思考一个问题，科研也会给野生动物带来伤害。所以，每个研究动物的人都应信守一条原则：尽量避免对动物的打扰，在最自然的状态下观察动物。做到这一点有时真的很难。

　　一个月后，我再去低矮的山地就很难见到红腹角雉了，天气开始炎热，它们迁到海拔较高的凉爽丛林中去了。这时，雏鸟换上了同雌鸟相似的羽毛，与妈妈一同搬家了。我此时此刻祝福着小雉，希望它们能够顺利度过少年期，到了第三年的春天，它们也会像祖辈那样来到低地一展歌喉，生儿育女，繁衍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