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生意”全面式微,在建五星级酒店被叫停改建超市,星级酒店现裁员潮,“贵族茶”降千元仍滞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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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2日,在各地、各部门纷纷出台“八项规定”细则的利空消息下,A股市场做出了反应。山西汾酒、贵州茅台等白酒股集体大跌。
自去年12月中共中央出台“八项规定”以来,与公款消费有密切关联的行业迎来了一股寒风。
4月10日,中国烹饪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前两月餐饮企业收入增幅创近十年新低,年营业额达到200万以上的餐饮企业收入出现了改革开放以来的首次负增长。
陷入低迷的不仅是白酒业、餐饮业,烟、茶、酒店、演出、礼品等与三公消费相关的行业都开始“入冬”。
面对寒潮,山西交城县的一个在建的“国际大酒店”紧急叫停。在新的规划中,这家五星级酒店将被改为大型超市。这只是新政下的一个行业缩影。
五星级酒店停工改超市
今年3月,山西交城县一家在建的五星级酒店宣告停工。在新规划中,该地块将被用于建造大型超市。
包工头詹朝明,因为一个停建的五星级酒店项目遭受损失,如今正在“讨要说法”。
去年10月,詹朝明在山西省交城县承包了某“国际大酒店”的部分工程,今年3月,该项目被甲方宣告停工,他因此损失了30余万元。
据了解,该项目建筑面积4万余平米,建成后将成为交城县这一省级“插花贫困县”唯一的五星级酒店。
这一大型项目最终流产,已敲定并施工月余的“国际大酒店”规划被全盘推翻。据了解,新规划中,该地块将被用于建造大型超市。
詹朝明告诉记者,据他打听,该“国际大酒店”之所以紧急叫停,是由于“八项规定”的出台。
詹朝明说,自己当包工头多年,从来没有过这种遭遇。“没这个心理准备。”
据了解,该酒店项目计划投资5个亿,曾是交城县一整体商业项目的重要组成部分。该项目被定位为“交城旅游商务地标建筑”、“是交城县政府重点开发、建设区域、重点支持的商业项目”。
对于酒店的突然停摆,项目开发方一位经理告诉记者,酒店确实已经搁置,新的规划正在进行评估,但并无时间表。
“为什么不建了?政策不明朗了,还敢建吗?”这位经理说,五星级酒店的建设,此前一直是得到政策扶持的,在贷款方面也有便利和优惠,但去年12月后,银行便突然告知该项贷款业务“暂缓”。
大酒店开卖12块钱套餐
寒冬中,大酒店推出半份菜、经济套餐向平民消费“示好”,主打鲍鱼龙虾的大酒店,也开始卖12块钱的套餐。
在建的大酒店停建,已营业的大酒店则在努力推销自己以及裁员。
近日,宁波一家国有燃气集团的办公室主任在微博上感慨,五星级酒店的日子不好过。“我办公室已经来过很多批五星级酒店总监,今天一个单位就来了4个不同部门的经理。”他说,“很是同情。经营指标完不成,就没有米养家糊口。把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寒冬中,大酒店各施手段展开自救,推出半份菜、经济套餐、吸引散客,向平民消费“示好”。有网友对身边一些酒店的变脸之快表示惊讶:“主打鲍鱼龙虾的大酒店,中午居然开始卖12块钱的套餐了。”
经营模式转型之外,缩减成本、大幅裁员也是许多酒店的当下抉择。
在某星级酒店当传菜员的小周抱怨说,由于近几个月生意差,酒店已经陆续裁员十多人,“有两个厨师,其他的都是服务员。”
有幸留下的,受到的考核也比以前更严格。“端水端得不平、走路走得太快了,就会被经理挑毛病,弄不好就可能被裁了。以前没这么多事。”小周说。
一位业内人士称,近几个月来,裁员上百人的星级大酒店不在少数。以高端餐饮消费为主的大酒店,营业额普遍不足往年同期的一半。
业内人士感叹,“公款不能吃住,公职人员自己的钱也不敢吃住。有人已经投了几千万的五星酒店还在开工,骑虎难下。”
演出商称已接不到政府单子
演出商张西全告诉记者,他的生意自去年底以来急转直下,“八项规定”出来之后,“一个政府单子都没有了”。
与酒店业一样,演出市场也陷入了寒冬。
“公务消费是指望不上了,大众消费又没培育起来。”
这是江苏泰州市演出商张西全最近的苦恼。近5个月来他公司的营业额比去年同期下滑了至少三成。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公司几乎承揽了当地乃至周边绝大多数跟政府挂钩的大型演出生意。在公司简介上,公司的立足之本显而易见:“致力于为各政府机关提供专业的公共关系事务处理、公共关系大型主题活动的策划、承办及执行等服务”。
从2007年到2012年,伴随着当地及周边地方政府持续高涨的招商热情,各种大型主题晚会、文艺演出活动不断。他的公司生意也蒸蒸日上。
局面在去年12月开始急转直下。“准确来说是‘八项规定’出来之后”,他说,“一个政府单子都没有了”。公司的网站上贴满了历年来承办和策划的大中型晚会的照片,惟独没有今年的。
中亚文化投资是成都一家大型民营文化公司,在北京和贵阳都设有分支机构。在中亚网站上“成功案例”一栏,“政府活动”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这也是其主要的收入来源。
该公司的董事长傅楠同时也是中国民营演出联盟副秘书长。他告诉记者,中亚2010年完成票房4000万元,2011年完成票房5000万元。“连续三年策划及承办的演艺活动场场盈利。”
这一情况在“八项规定”出台后发生了变化。
“从去年年底开始,政府整体采买的演出活动已经没有了,几个商业演出项目也出现连续亏损。往年春节前后到这个时候,票房营业额可达2000万以上,但是今年同期却只有一两百万进账。不足往年十分之一。”傅楠说。
“演出活动通常分两种,一种是纯粹的商业性演出,一种是政府采购。政府采购一般是大型晚会、节庆,纪念活动,由政府整体出钱采买。而在纯粹的商业性演出中,过去政府部门也常常团购门票当做人员福利。这两种情况的公务消费,现在都受冲击了。”傅楠告诉记者。
目前国内演出商的盈利模式是:票房收入加上企业赞助再减去相关成本,其中票房一直是最主要盈利点。“过于依赖票房,”傅楠说,“现在国内的演出市场超过一半都是亏损的。”
据北京市演出行业协会统计,2012年,北京市大型演出场馆平均票价692元,多功能综合性场馆的票价260元。据业内人士介绍,目前我国演出行业的平均票价是450元,而较高端的演出则多在千元以上。“这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持续消费的。”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公费看戏”长期支撑着这个行业的半壁江山。政府的各种招商活动、开闭幕式、颁奖礼仪、周年庆典、会议论坛等等,都是以往演出商挣钱的好机会。
据业内人士透露,“八项规定”出台后,许多歌手纷纷停止“走穴”,不再接受商演邀约。这样一来,政务演出市场的生意就更加难做。
数据显示,2011年中国演出市场票房收入达到120.9亿元,演艺机构达到11000多家。如今,国内演出市场的盘子已经做大到300多亿。
“本来我们这个市场是跟着政府的文化繁荣而繁荣,现在也要跟着政府踩刹车。”傅楠颇觉无奈。
“贵族茶”降价超千元仍滞销
据茶商介绍,往年3000-5000元/斤档次的较高端雨前茶,今年降至1500-2000元/斤仍然大量滞销。
在历来“看天吃饭”的茶叶市场,除了自然气候之外,政治气候同样左右着行情。
继雨前茶后,谷雨茶也面临采摘上市。
河南信阳茶农李钊告诉记者,他对于今年的茶叶行情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此前,雨前茶遭遇的滑铁卢已经充分预告了今年的市场——茶商收购明显减少、高档茶叶乏人问津、价格几近“腰斩”。传统上的春茶“旺季”尚未结束,市场已是哀鸿遍野。
据茶商介绍,往年3000-5000元/斤档次的高端雨前茶,今年降至1500-2000元/斤仍大量滞销。在往年清明前是客户送礼或单位团购的旺季,今年各大茶商门可罗雀。
“新客户一单都没有,有老客户出于多年交情买一些,但是数量至少减半。档次也下来了,不买贵茶了。”一位茶商告诉记者,“一是经费收紧了,另外,你喝什么茶,上面下面都在看着,互相也有监督,都怕影响不好。”
茶叶专家、某茶叶集团老总欧阳道坤告诉记者,往年政府采购占到所有高档茶销量的80%以上。今年此时,各地政府却再无往年对新茶的那股抢购热情。
欧阳道坤说,继南方春茶上市受挫后,信阳毛尖上市前期的形势更为严峻。品牌茶企的销量与去年同期相比大幅缩水了四分之三以上,“价格方面,千元以上的信阳毛尖严重滞销。传导到茶农,信阳毛尖全面开采10天就有采茶工返乡,茶农苦不堪言。”
“中国那么多茶企的利润是靠谁支撑?是靠你们一个月几千元工资的上班族支撑的吗?”一位长期接近政府机关的茶商说,在“官场文化”中,喝高档茶是一种比较普遍的“雅癖”,和烟酒同列为三大“主力军”。
该茶商说,“‘八项规定’之前,一些品类的茶叶价格被捧得虚高,与真正的市场脱节太多了。”
酒企后悔年初争当“标王”
由于对形势估计不足,今年初部分酒企大量投放广告。随着市场急转直下,一些酒企开始找电视台,希望“调低广告额”。
一家广告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往年作为广告大户的白酒企业今年有很多出手不再阔绰,纷纷压缩广告费用。
“就拿和我们一直在合作的泸州老窖来说,今年下半年的合作就取消了。”该负责人说。
在张显看来,酒企在今年刚开始的时候“太乐观了”。张显在一家电视台工作,他告诉记者,酒企今年初广告投放得太猛,很多酒企都争当标王、争当大户,但后来越来越感受到问题,“最近很多酒企都在找我们想调低广告额”。
“在这么一个整个行业都遭遇困难的大环境下,很显然如此高的广告费他们是不能维持的。”张显表示。
在寒冬中,一些白酒厂商以及经销商开始收缩队伍,甚至一些小经销商开始转战其他行业。
“前几天几个湖南老乡在一起吃饭,其中就有酒鬼酒的销售负责人,他说,去年到今年企业的业绩都比较难看,今年整个区域的一线销售人员、推广人员要压缩。”营销专家李志起说。
一家白酒企业相关负责人表示,在大环境不太好的情况下,虽然大企业还能挺住没有到大规模裁员的地步,但是企业的经销商团队发生了一些变化。
“前两年市场红火的时候经销商队伍一再扩大,现在市场不那么景气了,压的货也多了,经销商也难做起来。”该负责人称。
成志在北京一家酒类经销公司工作,该公司有着上千人规模的“队伍”。成志告诉记者,今年公司做了一些调整,以前员工收入模式是高底薪、低提成,现在改成了低底薪、高提成。也就是说,把酒卖出去了才能提高收入,“否则拿的那点儿底薪连基本生活费都不够。”成志说,“很多同事都感到压力太大做不下去了。”
“今年我们感到压力越来越大,酒企的回款要求越来越高,同时压货压得很厉害。”成志说,“国内一家知名的红酒品牌,要求结清一季度的款,要求我们马上回款一个亿。现在仓库里还有一个亿的货压着没卖出去呢,2个亿的巨额资金对任何经销商来讲都是大数额。”
高端礼品店老板走街推销
刘晨把租下不久的礼品店门面退了,进的货搬到了家里的客厅。现在,刘晨整天骑着自行车在各大高档写字楼里推销这些高档保健品。
刘晨今年一直很头疼。前年,目睹朋友在高端保健品上“赚了大钱”后,他辞掉了工作,从银行取出了多年的积蓄,同样在郑州开了一家高端礼品店。
不成想,刘晨的礼品店生意刚初步成型,就赶上了“八项规定”出台。
“之前朋友开礼品店每年光固定客户的采购量就很可观了,本想跟着他走些捷径。可现在情况却变了,朋友之前的那些老客户今年不怎么拿货了,说是现在送礼人家也不怎么爱收。”刘晨说。
让刘晨发愁的是,用自己积蓄进的这些保健品是有保质期的,如果不能及时卖出去,货压在手里,过了保质期就是一堆垃圾。
为了压缩成本,刘晨把租下不久的门面退了,进的货搬到了家里的客厅。
现在,刘晨整天骑着自行车在各大高档写字楼里推销这些高档保健品。
与刘晨一样,包工头詹朝明现在也在四处奔走,他想要回损失。
詹朝明说,十八大开会的时候,他也关心国家大事,关注十八大新闻。“但根本想不到,十八大刚刚结束,中央的政策就影响到自己身上了。”他说
同样在行动的还有傅楠,这位民营演出公司的老板决定开拓新路子,从长年来依赖政府“堂会”和包场的“行业病”中解脱出来。“不能坐以待毙了。”他说,“会考虑和企业开展深度商业合作,由以往过时的文艺演出形式向年轻化、娱乐化方面倾斜。”
(文中张显、成志、刘晨系化名。)
□新京报记者 张泉薇 李静 北京报道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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