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梅娘：民国身影的消失

　　【一种追思】

　　梅娘

　　（1920.12.22—2013.5.7）

　　原名孙嘉瑞，汉族，祖籍山东省招远县。代表作《鱼》《蟹》。

　　由于沦陷区作家的身份，近四十年的时间，梅娘几乎完全从国内读者和研究者的视野中消失。这位在民国时代的文坛上已有盛名的女性作家，走过近一个世纪的动荡诡谲的历史，而我们或许还未理解她。

　　92岁高龄的作家梅娘先生因病去世。这位在民国时代的文坛上已有盛名的女性作家，走过近一个世纪的动荡诡谲的历史，留下再不能与之对话的民国身影，而我们或许还并未理解她和她所体验的那个时代。

　　梅娘年少成名于东北沦陷区的文坛，留学日本后回到北京，成为在华北沦陷区与张爱玲、苏青齐名的女作家。1942年北平的马德增书店和上海的宇宙风书店联合发起“读者最喜爱的女作家”评选活动，梅娘与张爱玲双双夺魁，从此有“南玲北梅”之誉。此事虽未能证实，但梅娘的影响可见一斑。新中国成立之后，由于沦陷区作家的身份，近四十年的时间，她几乎完全从国内读者和研究者的视野中消失。

　　天道往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沦陷区文学研究兴起于海外，进而回归国内，成为研究者所关注的一个热点。作为华北沦陷区文学的杰出代表，美国康奈尔大学耿德华（E. Gunn）教授1980年出版的《被冷落的缪斯：上海北京的中国文学，1937-1945》，已经开始分析梅娘小说的意象。《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重新把她写进了文学史。1997年，梅娘以其创作的独特价值入选中国现代文学百家。

　　在其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四十年代发表的水族“三部曲”，即《蚌》《鱼》《蟹》。当时的评论者就指出她是站在女性和弱势群体的立场，以“一种女人的郁结”，讲述残破的男女情爱故事，展示女人的不幸和人世间的不平，“从男女的爱欲间追求社会的伦理问题”。已经故去的北大张中行教授在评价她的作品时说，“实感之一是，也是值得惊诧的，作者其时是个大姑娘，而竟有如此深厚而鲜明的悲天悯人之怀。我一向认为，走文学的路，面貌可以万端，底子却要是这个，她有这个，所以作品的成就高，经历的时间长仍然站得住。”

　　自青少年起，国与家的变故、洒脱浪漫的天性，就带给梅娘那种忧患意识、悲悯情怀，以及绝不泯灭希望，找寻更多光亮的所在。直到历经坎坷的晚年，熬过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寒霜，梅娘仍然不改精神的底色，以温婉清丽、青春蓬勃的笔触描述生活，回味友情。

　　回顾自己和历史命运纠缠的历程，梅娘先生在八十六岁时讲过这样一番话：“我只是一只草萤，具有点点微光，在民族蒙难的艰涩岁月中，抱着灼亮黑暗一角的豪情，莽撞地运用了青春的笔，励志：‘燃尽微光，送走生命，燃尽微光，送走生命。’如今随着老之已至，经历了生命的七灾八难，被生活淘洗得酸甜咸五味俱全的心态，仍然豪情未泯，还时不时地冒出忧国忧民的傻气，甚至‘该出手时就出手’的草莽之忧。陆游诗人‘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的情愫一直潜存在我的心底，传承着愤世豪情，温暖着生命的尾日。”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这是梅娘喜欢的泰戈尔的一句诗。我们不能留住她的身影，但却可以倾听她留下的声音。理解和判断她和她的时代处境，无非也就是理解和判断我们自身。

　　□李大超（北京 文化时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