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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 我是在写生活的爱与痛,罪恶与救赎

2013年05月25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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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
生于1964,1983年开始写作,至今已发表文学作品四百万余字。天性喜静,大部分时间在写作、阅读和散步中度过。她认为小说最终的好是朴素——语言、意境、用词、生活态度,乃至人格,朴素是最高境界。
《晚安玫瑰》
作者:迟子建
版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3年5月
定价:22.00元

  继2010年的长篇《白雪乌鸦》后,一段时间未出新书的迟子建近日推出了《晚安玫瑰》,再次书写哈尔滨这个她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的故事。书中,迟子建安排了两位不同年代、命运相似(都有“弑父”行为与失败爱情)的女人相逢,在历史与当代的穿梭中,编织出一部叙事密度大、开放式的复杂文本。迟子建称,这是她写得最为艰难、也最费时的中篇,虽然小说类型难以定义,但她最想表达的,只是关于生活的爱与痛,罪恶与救赎。

  写作的难度 在历史中寻觅人物原型

  新京报:《晚安玫瑰》的写作背景是哈尔滨,你的上一部长篇《白雪乌鸦》也是关于上世纪初哈尔滨暴发的鼠疫,还有之前的《起舞》《黄鸡白酒》也是在写哈尔滨。您最近是不是特别钟情写哈尔滨?

  迟子建:好像这两年是这样的。我是1990年来到哈尔滨的,在这座城市生活了23年。原来对这个城市好像找不到感觉,心底还是恋着我的故乡大兴安岭。可是在这里生活久了,也离不开它了。而与它真正亲近起来,竟始自一次外出归来。有一年我从南方参加一个笔会回到哈尔滨,黄昏时分从机场乘大巴到市区,看着玻璃窗外深秋时节北方寂寥的原野,那股无比亲切的清秋之气,让我心头一热,这就是我生活的城市啊,它的美一直存在,与我生命中的某一部分是共通的,只不过我忽略了它。

  如果从我的作品中追溯与哈尔滨的情缘,那还是我在2000年出版的《伪满洲国》,哈尔滨在其中占了重要的笔墨。为了写作这部书,我查阅了大量史料,哈尔滨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我的视野。虽说我在《伪满洲国》中写到了这座城市,对它也有了解,但还谈不到印象深刻。可是跟它在情感上共通之后,我就愿意更深入地了解这座城市的历史,在对哈尔滨不断的打量与回望中,渐渐地产生了抒写它的冲动。

  《晚安玫瑰》是我所有中篇里我写得最艰苦的一部,前后大约有三个月,一个是它篇幅长,有七八万字,还有就是期间我还有一些事务性的工作要做,最重要的是,这部小说的人物,是以往我作品没出现过的,注入思考多,有写作的难度。

  新京报:书中关于犹太人历史这块,我觉得还是有点单薄。吉莲娜是有原型的吗?

  迟子建:算是有原型。我们这儿有媒体,做了一个关于犹太后裔在哈尔滨的系列报道,我留意到了。像吉莲娜这种热爱音乐、热爱美术的犹太后裔很多。我之所以没把犹太人历史这段放大,因为那是尽人皆知的历史,在艺术表现上,无论是文学还是电影,关于他们的遭遇,已经被写绝了,他们的命运是共通的,而我的重点是放在流亡到哈尔滨的犹太人身上的。

  小说定义 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复杂文本

  新京报:我觉得这本小说很难定义,到底是一个讲述历史故事的小说,还是一个爱情小说,还是一个关于城市故事的小说?

  迟子建:问到这个问题我很高兴,我觉得这个作品就是一个开放式的、复杂的文本,一言难尽。你把它理解成历史故事也对,因为这里写了流亡到哈尔滨的犹太人的一段凄凉往事。你要把它理解成爱情故事也对,因为这里有吉莲娜、赵小娥和黄薇娜的爱情故事。你要说它是写当下年轻人在城市境遇的小说也对,因为赵小娥所经历的,是大多数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大学生的共同境遇。

  新京报:赵小娥与吉莲娜虽然历史背景不同,但是她们的故事有很多相同之处,比如弑父,比如爱情都被埋葬了。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两个命运相同的女人?

  迟子建:吉莲娜其实是一个挺凄美的人物,虽然她有弑父的行为,但她用自己一生的忏悔,洗清了自己,我也相信如果有上帝,上帝也饶恕了她,因为她弑父是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的。从她内心来讲,一个有浓厚宗教情怀的人,她知道自己是罪孽深重的。所以当爱情的曙光出现后,吉莲娜选择了珍藏——她也别无选择吧。但就是这缕爱的曙光,照亮了吉莲娜晦暗的人生。

  而内心最挣扎的还是赵小娥。犹太人本身的命运离散,是整个民族共同的命运,吉莲娜作为犹太人后裔,她好像是一曲悲歌里面的一个音符,再加上她有强大的宗教信仰作为强有力的支撑,遇到人生的任何沟壑她都会迈过去。赵小娥不一样,她涉世不深,没有宗教照拂,在爱情中屡屡受挫,我写她有着深切同情。有朋友告诉我,从网上浏览的读后感来看,大多数读者更喜欢赵小娥,我想这是因为赵小娥打动了大多数年轻人的心。其实我觉得她不幸的根源,更多源自社会,而不是她的出身。而她的弑父,严格上不叫弑父,赵小娥是想除掉身为强奸犯的生父,可是在松花江的夜色中,她父亲用行动摧毁了她的计划。

  新京报:赵小娥的父亲其实是自杀。

  迟子建:对,是自杀,实际上这种自杀对赵小娥的刺激,比杀死他更要震撼,因为她的动机在先,就是要除掉他,可是她父亲用他的纵身一跳,用永恒的牺牲,证明了父爱的伟大。所以我说我写这个作品为什么很艰难呢,就是太复杂了,文本一言难尽。城市五光十色的生活背后,其实掩藏很多美好的秘密,也掩藏着很多的罪恶。我让吉莲娜和赵小娥住在一起,其实就是想给赵小娥找一个“教母”,因为赵小娥做不到自我救赎。

  新京报:《晚安玫瑰》是一个开放式的写作,你有没有一个特别想表达的东西?

  迟子建:要让我一句话概括我最想表达的,我觉得还是写生活的爱与痛,罪恶与救赎。我觉得这可能就是生活的真相——爱痛交织。

  未来写作 故乡的故事永远也写不完

  新京报:你有宗教信仰吗?

  迟子建:我对佛教比较感兴趣,童年时受萨满教的影响较深,就是《额尔古纳河右岸》里写到的宗教。因为我老家离鄂伦春人居住地很近,鄂伦春和鄂温克的宗教信仰是一样的,崇拜萨满。

  新京报:写作《额尔古纳河右岸》时,你去做了田野调查。现在还去过那吗?有变化吗?

  迟子建:我写过后就没再去过,但是他们的近况我是知道的,这批人陆陆续续回到山林中,过着老日子。据说旅游开发得很好,很多人去额尔古纳看这个部落。

  新京报:那个酋长的老女人还在吗?

  迟子建:还在啊,老人家有90岁了吧。在全球化进程中,她就像人类文明的一个活化石。我觉得我们的生活真的可以慢半拍,多停留和回望一下我们走过的路。不要以为旧的就是过时的,新的一定是文明的。

  新京报:今后有没有写作计划或方向?

  迟子建:肯定还是写我熟悉的领域,故乡或者哈尔滨,可能过一两年还会有新作品出来。

  新京报:像你保持这样旺盛创作力的作家并不是太多。

  迟子建:我1983年开始写作,写了正好30年。我内心其实是孤独的,写作让我觉得不那么孤独了。我知道自己的写作还没有达到理想的境界,所以一路写下来。你可能要问我写了关于哈尔滨的系列作品,今后会彻底把笔转向城市吗?我可以明确地说,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故乡的故事,在我心里占据的分量特别的大,也特别的重,那里的故事永远也写不完。

  【故事概况】

  相貌平平、强奸犯女儿出身的赵小娥,从东北农村来到哈尔滨,大学毕业后做了报社校对员,经历了两次失败的爱情,遇上了好心的房东——80多岁的犹太后裔吉莲娜,逐渐了解了吉莲娜的坎坷故事。赵小娥在与有怪癖的齐德铭相爱后,认出了自己的生父,她密谋弑父复仇,走上了与吉莲娜相似的道路……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邓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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