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蚊子

　　■ 风行水上（33）

　　最近晚上老失眠。睡觉跟什么样的床没关系，跟什么样的枕头没关系，归结到最后就是睡不睡得着。失眠就是想睡想得要死了，但就是睡不着。一件事情是那么简单，但你就是做不到，外面哪怕一片树叶落到地上，就像在打钟，震得身上抖一抖。

　　睡不着时我就数羊，数到两千只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咚咚，然后是嗡嗡。前一种是心跳，后一种是蚊子。

　　□高军（画家）

　　老睡不着弄得我的火气很大，我恨在院墙外面大声说话的胖女人，我恨街上不时传来的音乐声。睡不着就拿一本书在手里看，看到快要睡了，赶紧去关灯，想趁着这个热乎劲赶紧睡吧。有人说数羊有用，我就数羊，想象自己是个羊倌，羊要归圈了，我抚着柔软的羊毛，一只、两只……快到两千只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咚！咚！然后是嗡嗡的声音。前一种是心跳，后一种是蚊子。

　　一想到蚊子我又焦躁起来，想干掉它再睡。但想想在黑夜我跟它较劲，有点得不偿失。也不是我心慈手软，只是因为它有翅膀，它是空军，我是陆军。我哪里能干过它。权衡了一下，我决定还是让它喝口血去。我伸出手臂，心想你喝两口走吧。但蚊子偏不喝，估计我提供的部位它不是很满意。我又把腿从毛毯中伸出来。蚊子还不喝，没想到这厮嘴刁钻得很。我把毯子撩开一角，把屁股亮出来，心想这是我肉最丰美的地方了。够意思了吧！还不喝，总老是在我头上绕来绕去。像一个人到了饭馆，看着菜单，不知道该咋吃了。

　　看来我不发火，你当我是病猫，我起来开了灯。找了半天，最后在墙上发现了它，一只纤细的草蚊子。很中国的蚊子。草蚊子长得很秀气，身上颜色是灰黄色的，腿很细，因为没有喝血，肚子还是平的。对于草蚊子我不烦，哪怕就是让它喝一口血去，我也能原谅它。谁叫人家是产妇呢，公蚊子不喝血，只喝植物的汁液，只有母蚊子喝血。而且也只在产卵时才喝血，将心比心，人生完孩子还得吃个把月的老母鸡不是吗？但我讨厌花蚊子，那东西没脸没皮的，上来就是一口，咬人咬得没分寸。我该你的啊！我在街上献完血，人家还说谢谢，还发一张献血光荣的小纸片给我呢。你怎么这么牛，想吸就吸，临走你还送我一大包。越说越恨，恨得牙痒痒。这种蚊子据说是外国种，是西风东渐的成果。

　　而且它临走留下的一个大包。痒得要命，不能抓，一抓包更大，弄不好还会淌黄水。而且它身上的花纹也让人看着恶心，这种蚊子是黑色的，翅膀上有些白点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像人当中穿黑风衣，戴墨镜的那类。花蚊子你也是的，喝口血还穿得那么酷。

　　我喜欢草蚊子，你看它多悠闲啊！先是在很远的地方吟唱，然后一点一点地挪近。然后在灯罩上站站，墙壁上站站，装着不以为然，也似乎表现出对你有一定的好感，最起码不讨厌你。而且你这时心里也不好动什么恶念。这时它看到你是个善人，它就会飞到你手臂上停停，在你脸上停停。它的态度很友好，并不喝你的血。你就把它当个小宠物看吧。

　　第二天，腿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包，看来在我睡着的时候它还是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