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6:评论周刊·记者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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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同情纵火案里的陈水总

2013年06月15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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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制图/许英剑

  厦门BRT纵火案的第二天,我和报社的一位摄影记者郭铁流立即赶到厦门,第一件事,就是重走这条出事线路。

  这一天早晨6:30以后,车辆已经恢复了通行,人们行色匆匆,惊魂甫定,能听见车站里、公交车上,司机和乘客都在谈论这场惨剧,人们纷纷怀念生命逝去如此轻易,叹息声此起彼伏。

  从金山站到蔡塘站,其实不过两分钟的车程,车子才驶出400米的样子,能看见右手边一片烧焦的黑色痕迹,红白相间柱子将这里隔离开来,很醒目,远远看去,你会很自然想象头一天公交车在此起火的惨状,让人唏嘘。

  直到此时,我还一直认为,这场“事故”,仅仅只是“事故”而已,但随后很快有了结论:厦门公交实为纵火刑事案,嫌疑人为陈水总。

  陈水总,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是怎样的原因让他进入黑暗,点燃具有如此大的破坏力的杀戮之火?这是我想探究的东西。

  戕害无辜,永远都是罪人

  有厦门市民在微博上留言说:BRT事故的地方看起来跟平常一样了,只是伤疤终究是个痛。

  陈水总的家,离出事的地点有些距离,直到今日,我依然困惑,他为何选择这一站,这一辆车,是盲目的无心之举,还是另有原因。

  而他家位于局口的小楼,已经被记者和警察们围堵得水泄不通。这是厦门最古老的街道,老市民聚集的地方,因为一层都改作了商铺,原本就拥挤不堪,如今更显狭小。

  我试图穿过拥挤的人群,挤进被警察封住的巷道,去陈水总位于二楼的家,但没能成功,只能折身从街道后边绕过去,去寻找跟陈水总熟识的人。

  陆续询问,谜团更多:即便是他家楼下的服装店里,姑娘抹着亮闪闪的眼影,笑着摇头,说从不认识他。这几乎是一种常态:租住在这里的商户,大多是外来者,几乎没跟陈打过交道。而老街坊们不少已经搬离,去了宽敞明亮的新家。

  直到寻找到街道后的一家店铺,我才找到一位认识陈的老街坊。她一眼从视频截图辨认出陈来,连连感叹:怎么会是他?看起来是老实的人啊。在之后的采访里,这几乎是每一个人都在重复的一句话。就连和陈发生过矛盾的邻居,也不愿意相信,陈水总真能愤恨到夺去47人的性命。

  社区的工作人员评价陈水总,说比起陈家另外几兄弟,他是其中最讲道理的一个。与他共事过的保安,回忆说他虽性格孤僻,爱看书,也与住户发生过矛盾,但也没有看他有什么杀戮之气。

  而另外的街坊们,曾遭遇过他一天报警9次,举报吵闹和占道经营,和他发生过争执的,则认为他性格古怪,难以相处。

  我想说的是,陈水总平日里的“老实”,其实与纵火,并不矛盾;如果一个人性格孤僻、难以相处,也未必就能证明他是杀戮之人。

  对于认识他的人而言,人们会试图寻找他人性里残存的美好,或为他的恶寻找理由。

  但对于这个城市里其他并不认识陈水总的人来说,他给人造成的伤痛是刻骨铭心的。有些人估计一辈子也无法原谅他。到今天,还有的厦门市民在微博上留言说:BRT事故的地方看起来跟平常一样了,只是伤疤终究是个痛。

  这些天舆论关于陈水总的讨论极多,也有人同情他挣扎在贫困线,同情他在改年龄时遭遇“踢皮球”,认为我们该寻找社会的土壤,为纵火案负责。

  但我赞成的,是一位业内前辈的观点,同情陈水总和同情纵火犯陈水总,是两码事。

  在我4年的从业经历里,我时常会遇到“陈水总们”,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可以称之为“弱势群体”。在职业之外,我偶尔也会帮助他们,绝非什么高尚,纯粹为心安。

  我同情弱势的他们,他们与这个社会发生接触时遇到了障碍,而不知如何解决,处处碰壁,他们需要社会的善待。

  但我并不同情纵火案里的陈水总,这种极端的黑暗犯罪,纵有千万种理由,恕我不能原谅。

  无论你自己感到怎样的“不公”,但戕害无辜,永远都是罪人。

  愿这个城市早日平复伤痛

  这场灾难带来的伤痛,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平复,但我们总会怀有积极的愿望,愿这里的人们,远离灾难,活得安宁。

  厦门BRT纵火案,最感到震惊的,应该还是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们。

  外来者对这个城市的印象,停留在旅行、鼓浪屿、海滨、凤凰花、三角梅这些美好的事物上,而本地人,多半是觉得这里富足适居,小而安乐,生活怡然自得。他们说,很难想象如此恶性的案件,会在这样宁静的地方发生——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遭受灾难了,上一次的特大公交爆炸案,是在1981年,很多这一代年轻的厦门人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也是6月的一个傍晚,造成40人丧生。

  至于是否原谅陈水总,我想,最有资格说这些话的,是受害者的亲属和朋友。我记得这场案件里,一对厦大的博士夫妇罹难,他们留下了3个月大的孩子,嗷嗷待哺,他们是父母和孩子的全部;还有多位参加高考的学生,在花儿一样的年纪,踏上这辆公交车,却再也无法抵达家的终点。

  在采访的第一天晚上,我们的摄影记者郭铁流去了事发地,拍摄人们自发举行的悼念活动。在他的描述里,数千人聚集在BRT的车站下,带来了鲜花、蜡烛,告慰亡灵。

  他拍摄的图片里,年轻的姑娘们,面容姣好,眼角带泪,跪着点燃蜡烛;小孩子们也由大人带着过来,不哭不闹,竟然有些严肃的神情。

  这是厦门人表达哀思的方式,沉静内敛。

  这场灾难带来的伤痛,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平复,但我们总会怀有积极的愿望,愿这里的人们,远离灾难,活得安宁。

  □朱柳笛(新京报深度报道部记者,6月9日发表《“纵火者”陈水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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