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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头,字面上解释为“水边的码头”,实际上这也是一座因运河兴起的小城。运河泊头段开凿于三国时期,如今漕运往事和船工号子只能在历史中追寻。作为一个小码头的泊头,虽然已经干涸,但河流穿城而过还是留下了很多痕迹,例如漂来了清真寺,曾经在清真寺里面和现在的外围,六合拳的传承还在继续;十里香酒传说的水源地就在运河边上,运河泉眼的水源孕育美酒;靠近运河水土更丰美的地方,泊头鸭梨的味道也更加清甜;当然还有已经熄灭的泊头火柴……在泊头,以运河为轴心的旧城改造正在进行,运河作为现代城市景观的功能也正在塑造过程中。
运河轨迹已被远方覆盖
北方的运河大部分已经干枯,但在泊头,运河经过城区的一段修了橡皮坝,从前年开始,每年引黄济津,水从泊头经过时,都被“截留”了一些,部分性地营造着运河风光。河堤基本保持了原来的面貌,没有台阶,只有斜坡延伸进运河里,杂草丛生,有的斜坡已经被人踩出了小道。烟雨蒙蒙的时候,远景和近处的城市、河流都被一层薄雾笼罩,颇有点诗情画意的美感,但更像是经不起细看的脸。
有人在独钓一汪绿水,上钩的一般是小鲫鱼——借来的河水,馈赠不太丰厚。运河边上的某户人家刚办过喜事,河堤上一棵大树上的“喜”字被雨水浸得更加饱满。
昔日的运河时光还是在岸边留下了痕迹。残缺的赑屃石碑遗落在岸边,据说也是运河带来,因故搁浅在了泊头。如今运河里没有活水,但它在时间的冲刷里留下了肥沃的土地。
泊头出产鸭梨。当地人称:“以前总说‘天津鸭梨’,其实都是泊头的,名声都让他们赚去了。”泊头人认为,靠近运河的地方,鸭梨也格外清甜。现在动辄就是万亩梨园的生态园在华北平原上绵延到老远。初夏站在观景台上,空气湿润,俯瞰万亩梨园如同一片森林,运河的轨迹已经被远方覆盖。梨树套袋正在进行中,五分钱一个的手工价格,还有的套进了瓶子里,可以制造价格不菲的梨酒,果子天然就长在瓶子里。
沿运河漂来的清真寺和拳脚
距离运河二百多米远就是清真寺。“泊头清真寺的第一门‘大园门’,以前是运河边的地标性建筑。”作为六合拳第八代传人,石同鼎保持着每天锻炼的习惯。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带着住在附近的学生来运河河堤上晨练,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他一个人:“孩子们上学就累得很,晚上能来练拳就不错了。”石同鼎晨练的习惯由来已久,“文革”期间父亲就带着他来运河边偷偷习拳。
“清真寺和六合拳的关系深厚。2002年之前,我在泊头清真寺里教拳,之前我的祖辈也都是在清真寺里习拳。如果站在运河南来北往的船上,老远就能看到这个大门。他们看到‘大园门’,就会到清真寺祷告。”据说“大园门”在上世纪50年代的一场洪水中应急被拆,埋于运河堤下。
泊头清真寺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始建于明永乐二年,距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回族人善于经商,常在运河上过往的商人不乏回族人,有商人的地方就有商机,慢慢就聚集定居下来。沿着运河两岸的清真寺数量大大增加,材料不够就从南京支取,木材从南京沿运河北上,就这么漂来了一座座清真寺。关于泊头清真寺漂来的过程,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元统治者从南方运木料往北京,行至泊头,战事突起,元朝不保,就地卸货,后来明统治者指派专人来修清真寺;也有的说是明大将常遇春率军北上,打击元军,见到有成批木料,就命令人修了清真寺,因为常遇春是回族人。
泊头清真寺建筑风格独特,面东背西,宫殿和寺院风格相结合,后殿的九层三角藻井,国内独有,六百年来未有变动。雨季来到,墙角晕染成青色,建筑和院子里的盆栽鲜花组合成幽深清丽的空间。紧锁的门前有块斑驳开裂的木板,上面写着各地关于荷花的颂歌,比如四川的“多情明月邀君其,无主荷花到处开”,上海的“十分春水比檐影,百叶莲花七里香”,苏州的“四壁荷花三面柳,半潭秋水一房山”。盎然有趣,笔法清俊,无论是学习还是模仿都是美好的一方天地。
“清真寺就是我们接受各种教育的地方。”石同鼎学习教义、语言还有习武健身,都在清真寺的前院里。石家家族沿袭传承的六合拳,一直也都面向社会开放。石同鼎和妻子就是在学习六合拳的过程中结缘,一张老照片里,记录了他们青涩的岁月,身后就是清真寺大殿的庄严沉静。
“我曾祖父做过保定陆军军官学堂的武术教练,还曾经去东北做过镖师。”听起来颇符合自古以来燕赵之地的慷慨之气,在石同鼎看来,这主要也是为了生计。2002年,石同鼎在清真寺门口开办了六合武馆,来学习六合拳的孩子多了:“之前主要是回族人,但是这些年汉族人多了,我现在的学生,汉族占到了三分之二,六合拳也是回汉民族融合的纽带。”
每天晚上七点和周日的上午,大多数孩子都会如约而至。上课之前,大一点的孩子会主动打扫卫生,规整好器械。有的孩子已经坚持练习了五六年,长成了英姿勃发的少年,走路和做事都沉静有力。还有两个女孩,花剑舞得潇洒飘逸。如今,石同鼎开始教三岁的孙子比划拳脚。
铸造:燕赵之气的物质载体
在泊头,如果说燕赵之地的慷慨之气体现在六和拳的一招一式里,有着难以言说的动作和气韵,那么铸造就是这种气韵的物质载体。泊头的铸造产业已有1300多年历史,生铁冶铸技艺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沧州市复制的120吨的铁狮子就出自泊头,泊头整个城市最多的店铺门脸也是关于铸造产业链的,从吊车到模具到玻璃丝网,满满的都是金属的厚重气息。
砂型铸造是较为传统的铸造工艺,以砂为主要材料,每个模具大多数分为两个部位,更为小巧精细的树脂模具可以分成多个部分,看起来是每个模具都在寻找自己契合的另一半,类似于传统建筑的榫卯结构,通过浇筑牢牢固定在一起。
铸造车间里火花四溅,钢水熔化的工艺需要几个师傅一起把握火候,来回查看搅动,直到大吊车篮把钢水吊出来,浇灌进每个模具的孔洞里。既有重工业生产的电光火石也有手工艺的分寸拿捏。
砂型铸造车间的工人大多四五十岁,他们的手艺大多是年轻时拜师学艺得来。但是现在大多数年轻人觉得这门手艺又脏又累,而且车间里还弥漫着一股工业机器和化工树脂交融的味道。车间的钟师傅干了20多年,已经习惯了车间里的味道,平时也不习惯戴口罩。他强调说:“这个工作的收入在泊头来说还是不错的。”铸造厂的负责人闫和庆则说,现在的大问题是,愿意学习铸造工艺的年轻人越来越少。
泊头火柴消失的光亮
和铸造的钢水迸发对应的是泊头火柴厂的光亮。来泊头之前,条件反射地第一印象就是“泊头火柴”。上点年纪的人几乎都用过泊头火柴,火柴盒上印着两个朴素的大字“泊头”。“你们来晚了,去年9月份破产的,厂房也拆了。”泊头火柴厂职工林师傅说,只有火柴厂的大门还保留着,背面有几个大字“建功立业,千古流芳”。
“上世纪80年代最红火的时候,厂子里有两三千人,当时我们是省属企业,后来下放到沧州,效益下滑之后,又归泊头属地管理,最后破产了。”林师傅描述了火柴厂每况愈下的境遇。
火柴厂老厂区内,一条长路向两边延伸,老的职工宿舍楼已经斑驳,不过在当年则是当地人艳羡的社区,和泊头的日常生活保持着距离。老厂区内,除了厂房拆除的废墟,再也找不到关于火柴的蛛丝马迹。有的职工在废墟里养了鸡鸭,又害怕在丛生的杂草里失踪。厂区职工最难忘的当然还是最红火的时候:“那个时候家家户户糊纸盒,男女老少糊纸盒,是泊头当地一景。”
林师傅现在在大门前做点小买卖。去年厂子破产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些架着相机的人在厂区里转悠:“他们也是怀旧吧。”即使在泊头火柴厂停产后的2007年,据说泊头在网上评选“十大城市名片”,排名第一的依然是“泊头火柴厂”。泊头火柴擦出的小火花曾经是很多人记忆里的光亮,从1912年闪亮到2012年。然后,那束火花终于熄灭。
■ 更新
以运河为核心的
城市改造
和许多运河穿过的城市一样,泊头对运河的改造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一路从南到北,穿城而过的运河是格外珍贵的自然馈赠,在现代城市的塑造中是一个重要的自然景观和文化符号,特别是那些称为“运河之城”的地方,例如扬州、济宁等。
但是运河更多的是经过了稍小的一些城市,例如高邮、丹阳、泗阳……外地人很少将这些地名和运河联系在一起。但是对于生活在此处的人,运河是自己的母亲河,也意味着城市景观大道或者是房价飙升的临水地产大盘。
运河流经的北方小城,处境更为尴尬。运河横亘在城市中央,每天面对每天经过,但却没有了活的水源。泊头就是这样的运河小城。现阶段,泊头人还看不出太多运河风光如画的迹象,河堤两岸还是粗野的状态,卫生状况也不好,两岸的老街区众多,改造成本大。但是全国性的城市改造更新大潮不可阻挡,泊头以运河为轴心的旧城改造正在进行,资本开始发力,桥头上已经树立起了围栏,运河景观房的起价已经写在上面。
■ 物产
泊头酒香的运河文化原型
泊头清真寺门口有一口“一步三眼井”,据说是吕洞宾送的。三个泉眼,一通天泉,一通地眼,中间一个是让人喝的。现在清真寺门口是一个小型儿童游乐场,井中早已经没有水,和相距它200多米的运河沦为同样的命运。
不过,泊头运河却留下了酿美酒的传说。泊头民俗爱好者霍建民称,相传沧州城外的酒楼,都背城面河,列屋而居。据说明末有三个老人,到楼上豪饮,大醉,第二天又来,三老再醉,临出门时把剩酒泼到门外的河里,水色渐变,用它来酿酒,芳香甘醇。沧州酒家都需要当地的泉水,此泉被运河所淹,人们必须划船到运河中,用长绳系水罐,沉入河底,才能取到泉水。这也成了泊头十里香酒追寻自己文化意义的原型。
“微生物也是有生命的,你就想着这麦子上都有细菌在生长发酵,和人的潜力一样……”制作酒曲的车间有股热气蒸腾的粮食发酵的香味。车间主任崔海浩无论是面对墙壁上的斑驳的发酵印迹、发酵成型的饼状酒曲还是覆盖粮食的稻草,拿起来都爱不释手,好像有各种生命体在里面涌动。说起“运河酿美酒”的传说,他不置可否,现在的酿酒用水则都是地下水。
酒厂资格最老的珍藏不是酒,而是一种古老的酒器,称为“酒海”,木质结构,看起来像储存粮食的容器。白居易写过《就花枝》:“就花枝,移酒海,今朝不醉明朝悔。”酒量很大的人,也被称为海量,嗜酒的人希望自己能够沉浸在酒的海洋当中吧。这不由得让人想起那个“运河酿美酒”传说中的恣肆豪放。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曹燕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秦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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