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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庆祥(青年评论家,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第七天》拿到手后,匆匆做了翻阅。如果作为一个普通小说来阅读,我想,它的可读性是很强的,很容易看得进去,不像《兄弟》,看不进去。可读性,对于很多50后、60后作家来说,也是需要考量的东西,一些作家的作品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但像格非、余华,他们小说的可读性都很强,这点很重要。当下的小说,要和很多新媒介做竞争,如果可读性不强就很糟糕。
我注意到最近几年这些作家有个相同点,就是放弃先锋的实验,愿意讲“当下”的故事,都在寻找“当下性”。一些新媒体,特别是微博出来后,给写作者带来一个大的挑战,因为每个人都可以做某种意义上的作家。一个人遇到一个好的故事,就可以通过微博发布出来,每个人都是故事的讲述者。那么这个时候,一个真正的作家、小说家要怎么和他们区别开来,要怎么把这种复杂性呈现出来,从而和微博上的小故事、段子有所区分。从这个角度来说,余华这本小说的处理,让我不是很满足。尽管可以看出,余华非常努力地把自己的面向转向当下,但是这本小说却仅仅停留在故事和人物的表层。他本应处理得更好。
如果概括来说,余华这部新作应该是小处精彩,大处失败。细节中有很多出色的地方,譬如他对于父子之情的叙述,譬如一些仪式感,都让人触动,但是这些无法掩饰其在结构、人物,尤其是小说的内在精神深度探索方面的失败。这部小说没有一个长篇应该有的结构,也缺乏一个内在的精神向度,这使得它不像一个长篇,而像几个短篇故事串起来的感觉,有些拼接。小说中的人物也很平面化,所有的人都像路人甲,路人乙,没法和你的内心勾连在一起 。这不像以前的许三观,那个人让你感觉他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整体来说,这本小说基本停留在一些浮光掠影的记录,没有深入到人性和社会阶层肌理的内部。余华写作的初衷,可能是通过对当下素材的处理,揭示一个困境,它甚至借助了一个圣经的结构模式,讲了一个七天的故事,但是因为没有应有的终极关怀层面的精神深度,这个结构也流于表面。
文学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对现实素材进行陌生化处理,但是一个好的小说家,显然追求的不仅仅如此,他应该有更好的审美化处理。马尔克斯说过,拉丁美洲的苦难、不公正,我们见得太多了,每天都在发生,拉丁美洲的人民不需要这个,他们需要的是真正好的小说。这些话,对余华来说,非常适用。
一段时间以来,流行一个观点,就是现实已经光怪陆离得超越了小说。但是,我觉得所有的现实,都是经过叙述的,我们面临的现实,也是被很多人叙述出来的。所以,这样一种挑战,同样是一种机会,它在向小说提出更高的要求,向小说家的想象力、结构能力,对世界整体性把握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一个真正好的小说家应该懂得怎么运用他对于现实的解剖能力和想象力,架构一个好的小说。他不应该仅仅是在书写现实,而更应该创造现实,让他的作品和现实形成一种对话关系。
余华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目前他正处于年富力强的阶段。他早期的很多作品在我看来,都富有创造力,但自《兄弟》之后,我发现他在做很多重复,创造力远不如从前,也许他在做自我调整。总之,这本《第七天》,我个人认为不像媒体所声称的是“七年打磨出来的作品”,它更像一部仓促而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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