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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新诗史料三十年,一人之力终成《中国新诗编年史》

刘福春 展现一个世纪的新诗曲折历程

2013年06月22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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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诗编年史》(套装上下册)
作者:刘福春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3年3月
刘福春
1956年5月生于吉林,1980年吉林大学中文系毕业,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研究方向为中国新诗,主要是对新诗史料进行收集、整理与研究。已收集诗集、诗刊等新诗版本万余种,与2000余诗人有过通信,在此基础上完成了国家社科重点项目《中国现代文学史资料汇编》中的《中国现代新诗集总书目》和文学研究所重点科研项目《新诗书刊总目》的编撰工作。最新著作为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新诗编年史》。

  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刘福春参加过无数的研讨会,但近日在中国出版集团的会议大厅参加自己新书的研讨会,还是第一次。会上,老中青三代评论家,如谢冕、白庚胜、陆建德、吴思敬、唐晓渡、张柠、李怡等齐聚一堂,他们有的是刘福春一辈子的好友。

  新书名为《中国新诗编年史》,分为上下两卷,以编年体的形式,收录新诗从1918年到2000年的史料。一般此类大型著作多为集体合作,比如18卷本的《中国文学编年史》,为武汉大学组织了多所大学的多位学者合力完成。该书由刘福春一人独立完成,因为这项资料性的基础工作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三十年来他很少写理论文章,在所里被称为“做资料的”,在职称和福利上都得靠后。

  这两百多万字的新诗编年史出版不易,人民文学出版社为此申请到了国家出版基金,这让刘福春颇为欣慰,一是一辈子的工作算是有了一个成果,二是史料性的基础研究终于得到了肯定。作为圈内知名的新诗史料收集研究者,这套编年史在资料上的丰富翔实,以及史学选择上的问题意识,尤其是众多的“文革”史料,受到了与会者的肯定。

  海量藏书终成“新诗收藏馆”

  朝阳区文化馆附近一条胡同深处的大院门口,挂着朝阳区基层文化辅导中心的牌子,院里的一座红砖楼房二楼的一个七八十平米的房间,门外贴着“新诗收藏馆”的牌子。这个房间里,有45个书柜,里面陈设了刘福春一生收集的大部分诗歌资料,另有三分之一还留在他面积差不多大小的家里,因为这个房间也堆不下书了。

  很难想象,这些海量的书籍之前堆在他家里是怎样的情形。“朋友们开玩笑说我不让去家里,真的进不去,已经伤人了”,刘福春称,儿子小时候因为被书绊倒而缝针,老婆最近也绊倒过一次造成轻微骨折。

  2011年,主编《创世纪》的台湾诗人张默慕名来到刘福春家里拜访,因为刘福春作为新诗史料收集最丰富的“活字典”,如今在海内外都小有名气。大老远过来,刘福春不好意思挡驾,就给他找了一张凳子坐下。张默坐下不久就难受得不行,提议集体起立站着。

  刘福春也觉得过分了,就找了朋友的仓库暂时堆放了一部分。后来,刘福春去上海出差时遇到了朝阳区文化馆馆长徐伟,徐伟提出可以给刘福春提供一个场所,于是就有了这个“新诗收藏馆”。

  “新诗收藏馆”开张,刘福春拉了两卡车书籍过来,这些书籍至今还没能完全整理出来。“新诗收藏馆”未来将开放给做新诗研究的学者,如今已经有了一个“驻馆研究员”——北师大教授李怡。

  与“新诗收藏馆”同时搬来的,还有他和林莽、吴思敬等老友一块做了多年的《诗探索》杂志,并同时设立了一间小小的、温馨的诗歌沙龙会所。现在,刘福春每天都要来这里整理他的书籍,有时和老友们谈诗喝茶,做些诗歌公益活动,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编年史当然不是资料史”

  1980年吉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刘福春,分配到了社科院文学所。那时的他经常写诗,梦想当一个诗人。

  那时所里正好有一个重点项目——中国现代文学史资料汇编,其中有一个题目是中国现代新诗集总书目,分配给了喜爱诗歌的刘福春。刘福春到处跑图书馆查资料,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完成了这个项目。这个项目的书目只收录到了1949年止,刘福春觉得1949年后的史料还需要填补空白,便开始有意收藏1949年以后的诗集。

  喜欢诗,还喜欢书,刘福春随后分配给了藏书家唐弢做助手,与书的缘分就越来越深。

  80年代的青年刘福春没有钱,也没有房子,没想要藏书。但是那时候的诗集便宜,旧书店两三毛钱一本,薄薄的也不占地,藏书生涯由此开始。每个星期,他都去潘家园收书。

  进入90年代,诗人、评论家、以及诗刊的朋友都知道了刘福春的这个爱好,便随时把自己的收藏和新出版的诗集送他。邵燕祥、牛汉、绿原等送过他很多签名诗集。刘福春记得一次从邵燕祥家搜罗到一堆书,用自行车驮着太沉,以至于不得不推着从永安路走回劲松家里。

  刘福春收集到了大量上世纪80年代民间自印的诗刊,比如《非非》《星星》等。这些资料并非正规出版物,未能进入版本图书馆,但在诗歌史上的作用巨大。刘福春觉得,作为私人收藏者,他不可能超过图书馆,但这些图书馆找不到的资料,是他收藏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80年代以前,刘福春的图书收集主要靠旧书购买,90年代后至今,大量的诗集是自费出版,而且开本越来越大,越来越厚,只能依靠朋友赠送,刘福春称现在能收集到60%的新诗集已经很不错了。

  在编年史中,史料的选择最能体现编者的眼光和判断。如周作人的《小河》,在书中占了不小的篇幅,类似编排得到了谢冕的肯定。但是,对于翻译诗歌以及《今天》资料的缺席,唐晓渡也表示了遗憾。

  该书收录了大量“文革”期间看似与诗歌无直接关系的史料,如诗人的活动、日记、红卫兵报纸等,这些在其他的文学编年史中没有出现过,引起了评论家们的注意。唐晓渡觉得,这告诉了我们,“中国新诗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张柠甚至提到网上流传的一首名为《贡献敬爱的江青同志》的诗,据说是郭沫若所作,不知刘福春有否见到出处。刘福春后来对记者说,他也没有见到过这首诗,但“文革”时的小报也可能会有。

  “编年史当然不是资料史,这里面包含了评价。”唐晓渡说。

  【对话】

  我并不认为诗歌是寂寞的

  新京报:开研讨会的时候,有人觉得你在“文革”这一段的资料非常珍贵,因为其他的文学史没怎么写出来。

  刘福春:“文革”这一块,确确实实有很多是非艺术的东西。所以我一直强调,这个编年史不完全是一个艺术史和诗歌史,而是一个问题史。我想把将近一个世纪的诗歌走的曲折道路尽量描述出来。

  新京报:你觉得你在资料取舍上与其他的新诗史著作有什么不同?

  刘福春:一方面,工农兵诗歌我放了很多,一般的不会选那么多。另外,像一些当时有问题的作品,比如卞之琳的《四重奏》等,发表了以后很多人批评。我把当时是怎么批评的,卞之琳怎么检讨的,这些我有意突出出来。我是想把诗歌写作的艰难,诗人想适应一个新的时代而无法适应的过程展现出来。比如让他们深入生活,他们就去写农民,我记得有一首诗是写农民下过雨锄地,写完了以后农民就写信来说下过雨是不能锄地的,因为锄了下面的苗就活不了。

  这本书文献积累非常重要,但对我来说,可能最困难的是选择。我在选择上花的时间比找资料花的时间多。

  新京报:1918年以后还有很多人写旧体诗歌,比如钱钟书、聂绀弩这些人,为何没有收进编年史中?

  刘福春:钱钟书没有写过新诗,聂绀弩的新诗我提到了,但是旧体诗没有提到,因为我收录的是新诗。为什么用新诗的概念?就是把旧体诗排除。当然写新诗的人写旧体诗也是很有意思,需要探讨的。如果用现代诗的概念,就可以把这些旧体诗一起加进来。

  新京报:工农兵打油诗也算新诗?

  刘福春:还算新诗。因为那个时候民歌跟新诗运动有一个直接关系。上世纪50年代的文体非常复杂,一本诗集里面有快板、大鼓词、叙事诗等,分类问题非常头疼。我一般依据的是作者的主观愿望,他说是诗我就按诗分类,他说我是大鼓词我就不收了。

  新京报:社科院像你这样做资料研究的多吗?

  刘福春:不多,因为是需要做出一点牺牲的,所以我的硕士研究生都不主张他们做文献,因为占用的时间太多了。这条路走起来很难,我之所以能走下来,完全是按照自己兴趣来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说我伟大、无私,我说我是非常自私的。我看到那些我没有的东西,就想把它拿过来。

  我们常常说书比人瘦。我想呼吁一下,对现在文献的抢救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比如我在80年代能读到的刊物,现在很多都不能读了。我们传统的书多用宣纸,纸张好,寿命比较长,能够重新装裱,而现代文献很多是报纸,包括抗战时期用的图纸,里面的酸比较厉害,最多就一百年阅读时间。今天这些文献已经到了一个阅读的极限,很多东西都不能再翻了。

  新京报:你有没有感觉到现在诗歌很寂寞?

  刘福春:寂寞我觉得都是大家渲染出来的,实际上诗歌活动是最多的,所以我的看法跟他们不是很一样。我记得很多年前电视台做了一个诗歌节目,在书店里面随机采访12个人,只有2个人读诗,他就得出了一个结论现在没有人读了。如果这个调查是真实的,那12亿人有2亿人读诗,不是疯了吗?所以,我觉得这完全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但他得出来的是一个悲观的结论。

  采写/新京报记者 邓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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