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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京川:如果开始就逃,更多人会活下来

枪击案幸存者还原事发现场,枪击出乎意料,跑“之”字,跳崖求生,脱险后再冒险返回营地寻电话报警

2013年06月29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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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人物】

  张京川,43岁,昆明人,业余登山爱好者,从部队转业到昆明市五华区工商行政管理局。已登顶包括世界第八大高峰玛纳斯鲁峰在内的3座8000米级别山峰。在6月23日的巴基斯坦枪击案中,成为唯一幸存的登山者。

  遇袭

  登山者凌晨遇袭,被强迫跪成一排,捆住双手

  新京报:我们对不久前发生的悲剧非常痛心,希望向你了解一些细节。事发时,你在做什么?

  张京川:我当时睡得很死,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我听见外面有人用当地语言吵了十多分钟,但想着别人会处理,就没有理会,直到有人把我的帐篷踢翻。

  我拉开帐篷想看下究竟怎么回事时,一支冲锋枪抵着我的头,有人把我拉了出去,不得穿鞋子。

  新京报:持枪袭击你们的有多少人,什么装束?

  张京川:我看见的只有8个人。穿迷彩服,说当地话。胸前挂着56式冲锋枪。

  新京报:杨春风等其他几人当时什么情况?

  张京川:我被两个人拖着,走了不到七八步,就看到杨春风他们被捆绑着,排成一排,跪在地上。我也被要求跪下,就跪在杨春风和饶剑峰之间,杨春风在我右边,饶剑峰在我左边。一个人拿枪抵着我的头,另一个人绑我。被拖出去到被捆绑,前后不到三分钟。

  当时,还有四五个外国人在营地较远的帐篷里。当时只有三个持枪的人看着我们一排人,其他人去了其他帐篷抓人。

  新京报:当时你对这次袭击的判断是什么?

  张京川:他们当时没有开枪,我就以为遇到了普通劫匪,来搞点外快。我就想,如果要钱就给他们,先保命。

  枪击

  张京川曾做逃跑准备,但认为遇到普通劫匪放弃逃跑,枪击时缩头躲过子弹

  新京报:你打算过逃跑吗?

  张京川:我刚开始被押着跪在那的时候有打算。我在部队服役,对突发事件算是有经验。所以在他们绑我的时候,我就做了手脚,尽量将绳索弄松。

  新京报:你什么时候解开捆绑的?

  张京川:他们向每一个人索要护照和钱财。他们看上了我的手表,在取手表时,我趁机解开了手上的绳索。因为没绑紧,我解开绳索前后花了不到2分钟。表面上看还是绑着的,但手可以随时抽出来。

  新京报:你还为逃跑做了哪些准备?

  张京川:我观察了周围环境,设计了逃跑路线,我前面不到三米就是装水的大桶和炊事帐,我打算跑的时候先跑到桶和帐篷前面利于躲避。

  新京报:其他人有试图逃跑吗?

  张京川:没有。大家都是跪在地上,以为碰到抢钱的劫匪,没太害怕。我解开自己的捆绑后想帮饶剑峰解捆绑,但发现他双手是背着的,没有绑。

  我说跑,他们说不要跑,要钱就给,不要惹麻烦。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就也暂时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新京报:如果当时逃跑的话,有机会吗?

  张京川:如果那个时候跑,我认为起码活着的人比现在多。

  新京报:袭击者什么时候开枪的,你有心理准备吗?

  张京川:搜刮完所有人的财物后,枪声响起。当时我完全没心理准备,只是下意识把头一低,身体紧缩在一起,然后,子弹擦着我的头皮飞过,我感觉子弹就从我耳边飞过。我的头皮被擦破一道5厘米长的口子。

  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这道伤口,也没有感觉到疼,我是在回到大使馆洗澡时才发现。

  新京报:据报道,你在逃跑时撂倒了一名袭击者?

  张京川:我当时站起来给了他一肘子,就跑了,撂没撂倒根本没注意。

  逃跑

  跑“之”字形路线躲过射击,脱险后再冒险返回营地找卫星电话报警

  新京报:你是如何在逃跑中躲过枪击的?

  张京川:我按照此前设计的线路,呈“之”字形路线拼命奔跑,他们在后面对我射击。但是没有射着。

  我跑到距离营地30米处的一个悬崖,毫无犹豫地跳了下去。好在山崖并不高,只是一个四五十米长的斜坡,我滚下去后,就躲到了下面冰河的一条缝隙中。

  新京报:袭击者追过来了吗?

  张京川:没有。我暂时安全了,但我不知道他们要待多长时间,如果他们待到第二天早上,我就暴露了。所以我必须找电话报警,把这里的情况说出去,找人来救我。我还得找对讲机通知山上的登山者,提醒他们小心。所以我决定爬回营地找电话。

  新京报:那岂不很危险?

  张京川:没有办法,等待更危险,当时夜色可以掩护。我爬回去差不多用了20多分钟,当时袭击者还在,他们离我差不多四五十米。帐篷都被他们撕坏,风吹着哗啦啦地响,他们在里面晃,在大喊大叫。

  新京报:找电话顺利吗?

  张京川:还行。我进入离我最近的帐篷,没有看到电话,又找了一个还没有,直到第三个帐篷才找到。拿到电话后,我万分惊喜,爬到附近5100米的高地上躲起来,分别给同事、杨春风的助手和尼泊尔当地一个公司打电话,均是要他们报警。

  新京报:为何不给自己的家人打电话?

  张京川:说实话,我当时拿起卫星电话,本来想第一个打给妻子,但我想她听到这些肯定会晕过去。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可能放心。

  新京报:打完电话,你又做了什么?

  张京川:打完电话后,我又注视了营地一个小时,确认袭击者走掉,没任何动静后,我又悄悄爬回营地,跑到枪击处去看,看有没有活的人。

  新京报:当时什么感受?

  张京川:我爬到了杨春风身边,摸了他们的脉搏,确定他们都死亡了。我想,我只是得到了一个活命的机会,我就是一只漏网之鱼,除了侥幸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

  回家

  新京报:巴基斯坦军方是什么时候来的?

  张京川:当地时间11点左右,我从山上看到巴基斯坦军方后,主动走出来找了他们。当天下午,专机把我送到伊斯兰堡的中国大使馆。我在那待了两天。

  新京报:你见到杨春风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心情?

  张京川:老杨不在了,他的父亲便是我的父亲。遭受最大痛苦和折磨的是活着的人。

  新京报:登南伽峰对你们意味着什么?

  张京川:所有队员都是第一次登这座山。在世界山峰中,南伽峰难度排名第二,死亡率排名第二。只有真正热爱雪山,想挑战艰难险峻的人才会选择南伽峰。我把登这座山看做对自己的挑战。

  新京报:作为业余登山者,你是否曾对登山过程中的意外做好准备?

  张京川:我们对雪山的凶险做好了准备,我们在出发之前,都留有遗书、遗言。

  对登山的人来说,我们最后死于山上,不是失败,是价值的体现。但是死于恐怖主义,这是很难接受的现实。恍然如梦,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新京报:那你会去巴基斯坦登山吗?

  张京川:我想会的。我想把老杨的骨灰带过去,立个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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