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旧金山

　　飞机触地一刻，就是空难发生之时。

　　美国旧金山国际机场，多人目睹214航班落地前的异常，翻转、着地、弹起、断裂；而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机舱内的所有乘客，头部都撞向了天花板。

　　这架搭载16名机组成员和291名乘客的飞机，瞬间爆出一团火球。

　　美国安全部门称，此事与恐怖主义行为无关。那么，飞机失事前的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机场与飞行员之间的对话录音显示：塔台向飞行员通报，跑道已清理，车辆正在撤离。而飞行员则两度呼喊：“听不清”。

　　“214航班即将到达旧金山。”2013年7月6日午后，波音777飞机驾驶员李正珉(音)边用电台与机场沟通，边将客机的高度压低。白色客机轰鸣着冲向跑道，大片的黄草在机翼下方掠过。

　　坠落发生在美国当地时间7月6日11时27分许，在旧金山国际机场的跑道上，这架从韩国起飞、隶属于韩亚航空公司的客机折成两段，火焰和浓烟从飞机顶部蹿出。

　　舱内、舱外

　　它的飞行姿势很怪

　　214号客机即将落地，刚开始时一切都很正常，飞机按照正常的模式飞行，至少在丹·格里格曼看来，是这样的。

　　但在机场候机的丹·格里格曼随后发现，情况不对了：飞机的起落架看起来太低，下降速度也太快了。格里格曼说：“从飞机坠下到飘移，只发生在转瞬之间，然后飞机就不停地飘移。”

　　同一时间，214航班内，乘客本杰明·利维探头，透过机窗看见机身下大大小小的水池。“当时还没到达着陆区域，可飞机距离水面只有5到10米的高度。”他回忆，飞行员似乎也发现了这点，曾尝试过加大马力，以重新拉升飞机，“但那时已经太晚了。”

　　本杰明·利维意识到这一点时，与机场一水之隔的道路上，贝尔丁女士正在慢跑。她看见飞机先是向下，然后向上，接着开始翻转。

　　“它右侧的翅膀几乎从一边摇摆到另一边，我看到的翅膀（中）一个奇怪的角度。”看上去，飞机像是在反弹（在它接近地面的同时）。

　　飞机重重地撞到了跑道上，然后被弹起来，又重重摔到了地上。贝尔丁说，她看见了云一样的烟雾，膨化，随后是一次大爆炸。

　　飞机在跑道上飘移和爆炸，让机内乘客埃利奥特·斯托恩头晕目眩。他说：“机尾刚刚撞到地面时，飞机又飞了起来，所有人的头部都撞向了天花板。”

　　克里斯蒂娜·斯泰普查克所乘坐的飞机当时正在停机坪上，坐在窗边的她看到了214号航班机尾断裂的过程。飞机以腹部着地在跑道上滑行飘移，部件散落在整个跑道上。“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说。

　　中国乘客徐达一家坐在机舱尾部。“（飞机）后面的尾巴掉了，我们就在旁边。”他回忆，巨响过后，舱里氧气面罩下来，焦糊味儿开始弥漫，从舱内能看到有火光冲出。

　　当时在机场附近酒店里的安东尼·卡斯托拉尼记得，“飞机出现大量白色浓雾后，我听到了‘砰’的一声响，在飞机下部立刻爆出一团火球。”

　　坠机后，航空公司说，214航班上乘客有141名中国人、77名韩国人、61名美国人、3名加拿大人、3名印度人、1名法国人、1名日本人和1名越南人，还有3位乘客国籍不明……

　　自救与救援

　　乘客水边熄灭身上火焰

　　飞机坠落后，徐达和妻子收拾了下行李，拽着孩子从飞机尾部的一个大洞门钻了出去，逃生的过程中他发现，“飞机后面的厨房已经大部分不见了。”

　　“所有人都在尖叫，我曾试图引导他们出去。”乘客Benjamin说，“当时我喊，保持冷静，不要尖叫，大家相互帮助逃出去，不要拥挤。”

　　火势迅速蔓延，机舱里充斥着烟雾和尖叫声。Benjamin帮忙打开了逃生通道之后，乘客陆续从逃生通道逃离。

　　“逃离过程很快，”协助部分乘客逃生后，肋骨受伤的Benjamin踩着扭曲的机身到了地面，转危为安。

　　乘客自救逃生时，大批的救援队伍赶到机场。

　　由于舱内大火，不少乘客被烧伤。旧金山市消防队队长Joanne Hayes-White说，该事故最早的目击者描述，他们看到有乘客从水中钻出来，但是飞机并非停在水中。“应该是他们身上起火了，乘客们在浅水边扑灭了各自身上的火。”

　　三星总监David Eun是最早在推特上发布空难信息和图片的乘客之一。“全都是火，和疏散伤者的救援人员。9·11之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多数乘客摆脱了死神。美国官方通报称，事发后机上的182名伤者，包括49名重伤员，被分别送往海湾地区的九家医院。

　　但仍有人不幸遇难。旧金山市消防队队长Joanne Hayes-White证实，在飞机跑道上，发现了两名死者的遗体。

　　后经确认，两名死者均为中国籍：王琳佳，17岁；叶梦圆，16岁。

　　飞行员和塔台

　　飞行员两度呼喊“听不清”

　　为什么会坠机，驾驶舱和地接系统都发生了什么？空难过后，美国和韩国的政府相关部门向公众透露了部分情况。

　　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表示，他们正在检查飞机，试图发现事故当时的驾驶员的飞行录音和数据，通过他们以及事故现场和相关文件，寻找事故的信息。美国安全部门称，种种迹象表明此事件与恐怖主义行为无关。

　　另据报道，韩亚航空公司高层透露，失事的214号航班上有4名机师，以2人一组轮流负责10小时航程，其中机师李正珉于1996年进入韩亚开始其飞行员生涯。这位未透露姓名的官员说：“李正珉是资深飞行员，经验非常丰富。”他没有提供其他机组人员的细节。

　　飞机坠机后，机场与飞行员之间的对话录音在网上得以公布。录音由数段组成，通过录音可获悉，在坠机前，塔台先是曾提醒飞行员注意飞机高度，接下来飞行员两次重复，拔高失败，紧接着塔台向飞行员通报，跑道已清理，紧急撤离车辆正在行动，每个人都已经就绪。不过，最终换来的是飞行员两度呼喊“听不清”。

　　另据美联社消息：在南加州大学航空安全事故执教的前军事飞行员和事故调查者分析了坠机的原因，他们说，看起来飞机接近跑道时太低了，并且有些东西可能被跑道末端阻碍住了。

　　昨日18时，旧金山综合医院的发言人用电话向新京报记者介绍了伤员的情况。他们说，目前重伤患者有烧伤、骨折症状，内伤也比较严重。现在，旧金山综合医院（the General hospital）已从这次飞机事故中接收了53名乘客，包括27名成人和26个孩子，有6名伤者伤势较重，其中一名是儿童，已经有7名乘客出院，15名伤者已经住院接受治疗。其余病人正在医院接受诊断和观察。

　　昨日，韩亚航空公司在推特上介绍了有关空难的相关情况。他们说，正在调查，并且会尽快公布消息。他们还说“为乘客和机组人员祈祷”。

　　■ 逝者

　　叶子随风 美梦难圆

　　叶梦圆

　　籍贯：浙江衢州

　　身份：学生

　　去世原因：空难

　　终年：16岁

　　去世地：美国旧金山

　　最后微博内容：“444444”

　　最后发博时间：7月4日21时05分

　　16岁生日那天，好人缘的叶梦圆QQ空间里一下子收到了60个各式各样的小蛋糕，一时间幸福得她不能自抑。

　　这个乐天派喜欢看《爱情公寓》，尤其钟情里面贱贱的曾小贤。她在微博里自称“姐姐”，偶尔会“十分郁闷”。

　　其实，带着矫正牙套的“姐姐”从不吝啬笑容，脸上总是挂着笑。

　　“说好的……”

　　在同学们的印象中，叶梦圆的声音很好听，今年3月30日，学校组织野炊。她是全程的采访记者。邻班的一位同学说：“现在还记得她的声音。”

　　梦圆多才多艺，她是学习委员兼英语课代表、物理课代表，擅长钢琴、拉丁舞。去年，她和琳佳都评上了校十佳主持人。

　　她入选了学校高一物理竞赛辅导班，这在女孩子里面不多，叶梦圆是三四个学生中的一个。江山中学负责招新面试的老师对她的评价是：“负责，细心，漂亮，聪明。”

　　在去美国的飞机上，有包括叶梦圆在内的70多名中国师生。

　　同学已经和叶梦圆说好，一起参观那些美丽的大学，一起走在陌生国度的街头，一起度过美好时光。

　　得而复失

　　空难过后，安全名单陆续公布，家人不见叶梦圆的名字。梦圆的姐姐在微博上求助，希望确认妹妹平安的消息。

　　昨日中午，一度有媒体报道，梦圆已经找到，伤得不重，正在医院治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奇迹没有发生，昨日下午6点，遇难者名单里，出现了叶梦圆的名字。

　　叶梦圆在王琳佳的隔壁班，两人是要好的朋友，经常一起吃饭。王琳佳的妈妈介绍，她俩初中、高中都是同学，她猜测可能两个人在机上就坐在一起……

　　花季起飞 永不降落

　　王琳佳

　　籍贯：浙江衢州

　　身份：学生

　　去世原因：空难

　　终年：17岁

　　去世地：美国旧金山

　　最后微博内容：“go”

　　最后发博时间：7月5日15时31分

　　飞机只需越过海岸线，停靠旧金山，王琳佳就能和伙伴们度过在美国的暑期夏令营。

　　王琳佳来自衢州市江山市，就读于市里最好的中学江山中学，过完这个暑假，琳佳就读高二了。

　　阿狸控

　　过去一个学期，每到周四，学校广播中会传出她的声音，她是校广播站、电视台的活跃分子，标准的“文艺青年”。

　　琳佳是个“阿狸控”，在微博里，借着这只红色的小狐狸，17岁的她表达着对生活的理解。

　　“给自己一些肯定，你比自己想象中要坚强。”

　　“因为痛，所以才叫青春。”

　　“我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却又不知道我的时间去了哪里。”

　　十班班长

　　班里组织郊游、朗诵比赛，王琳佳总是忙前忙后；同学需要帮忙，热心肠的她总是当仁不让。因为她有个自己很珍视的身份：十班班长。

　　班里48人，琳佳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女孩儿头疼的物理化学，她似乎找到了窍门。高一结束，文理分班，“十班”各奔东西。琳佳选了理科，分科那天，一个学文科的女孩问：班长你怎么不报文科？

　　王琳佳只是笑，然后抱了抱这个女孩。在聚会上，她“哭得像小孩”。

　　“go”

　　7月3日，王琳佳买好了赴美学习用的本子，准备开始暑期美国之旅。开始旅程前，她还念念不忘，“永远的，永远的10（班）”。

　　王琳佳跟班里的同学们承诺，等她从美国回来，“十班还要再聚一次。”

　　最后一条微博发得洒脱，就一个英文单词：go。

　　这一去，便不再回来。

　　■ 释疑

　　4问旧金山坠机

　　韩亚航空公司失事，酿成2名中国乘客死亡，182名乘客受伤的悲剧。这架韩国客机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中国乘客，中国学生集体到美国干什么？

　　1 中国人为何选韩亚航空？

　　票价低航班多可免签入境

　　此次失事飞机上，近半数乘客为中国公民。据业内人士介绍，这主要是由于由韩国转机赴美的航班票价略低，班次较多。从今年5月1日起，持赴美签证的中国游客，经韩国转机，可享最多30天免签入境的政策，这也吸引了大批中国游客购买韩国航空公司的机票，经首尔或釜山中转赴美。

　　新华网记者从携程网上查询发现，2013年暑期上海—旧金山航线，仅东航、国航、美联航三家公司有直飞航班，但票价都比较贵，经济舱往返含税均在17500元以上；而旅客如果乘坐韩亚航空，经首尔转机赴旧金山，经济舱往返含税最低只需12000元，中转时间最短只需2小时35分。

　　2 学生为何集体去美国？

　　花3万在美待15天提高英语

　　教育部在其网站发布的消息称，经核查，发生事故的客机上共有70名中国师生。其中：浙江江山中学教师4人，学生30人；山西太原市第五中学教师5人，学生17人；太原外国语学校教师1人，学生13人。韩亚航空给浙江江山市政府发来传真，根据登机牌，江山中学学生王琳佳和叶梦圆确认遇难。

　　学生为何集体去美国？据央视报道，失事飞机上的30名浙江中学学生都读高一。一名学生家长说，夏令营已经组织有10多年了，几个月前他们收到学校发的传单然后缴纳3万元报名费。一共15天，他们希望活动能增强孩子英语能力。

　　3 乘客为何被甩出机舱？

　　目前仍在调查之中

　　据韩亚航空韩国总部公共关系部门工作人员介绍，失事客机尾部撞击地面时的强大冲击力将两位中国女乘客甩到机舱外，造成两人身亡。

　　这两名乘客为何会被甩到机舱外？目前仍在调查之中。

　　有网友在微博上表示，几次北京-美国飞，都遇到赴美高中生团，甚至个别大学新生，留下的印象不好：全程不系安全带嬉闹，甚至隔着别的乘客互相指点，中途开手机拍照。网友称，我们缺乏公共教育，都有责任。

　　4 逃生携行李箱安全吗？

　　乘客称拿行李未妨碍别人

　　韩亚航空OZ214航班的旅客中，有一位是韩国三星公司的高层，飞机坠地后，他在疏散时拍摄了一张照片，后被媒体大量转发。从照片中可以看到，一名身着绿色衣服的女乘客把随身行李箱也一起带走逃生了。

　　微博上不少网友都对这位女乘客“要财不要命”的做法表示谴责。民航业内人士也指出，紧急撤离速度是以“秒”计的，行李固然很贵重，但生命永远是最宝贵的。从行李箱内取行李，耽误时间，行李脱落会砸伤人，带着行李逃生，很容易堵塞逃生通道，减缓撤离速度。跳滑梯时，行李也可能会划破滑梯，致使滑梯漏气，造成更大的事故。

　　乘客徐达在微博上回应了逃生过程中携带行李的疑问。他表示，“第一，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排，头顶就是行李舱，拿东西不用站在通道上。第二，我们的护照、钱等东西都在包里，不拿就困难啦。第三，当时机舱里大家都在往前看，也没太多混乱，后面并没人跑。”

　　A08-A09版采写

　　主笔 崔木杨

　　新京报记者 韩旭阳 卢美慧 王卡拉 黄颖 申志民 萧辉 范春旭 展明辉 实习生 李锐嘉 王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