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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洁若:要关心大时代,不是小时代

2013年07月11日 星期四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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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洁若平日里的生活非常朴素,家中墙上挂的都是一些家人照片。新京报记者 秦斌 摄

  从里屋跑来给我们开防盗门的文洁若捯着小碎步,她从桌上拿起一串钥匙,打开反锁着的铁门。她的背有些驼,这是骨质疏松在她身上的外在表现。窄窄的走廊过道因为门口那张桌子的存在而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文洁若侧着身,把路让给我们,“你们先过,一直往里走,往里。”她在我们身后,捯着碎步跟上来。但谈话中,文洁若思路仍旧很清晰,对当下流行的话题都不陌生,甚至批评郭敬明太拜金了。

  ■ 人物名片

  文洁若 著名作家萧乾夫人,1927年生于北京,1950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外国语文学系英语专业。曾任职于三联书店,历任人民文学出版社整理科编辑、编审,苏联东欧组编辑,外文部亚洲组日本文学翻译,《日本文学》丛书(19卷)主编,日本文学研究会理事,中国翻译协会会员等。翻译过芥川龙之介、乔伊斯、三岛由纪夫等作家作品,2012年12月6日,被授予“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荣誉称号。

  ■ 岁月回声

  “钱钟书曾经这样说:‘萧乾英文好,有才华,可惜不会保护自己,盛年时过于锋芒毕露……’”

  录自新京报2005年1月6日文洁若口述

  那个时代的人都关心大时代

  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三本《萧乾、文洁若谈翻译》,每一本的扉页都盖好了萧乾和文洁若的印章,每一本里都夹着一张文洁若的名片。名片是彩色的,写着“文洁若 《尤利西斯》译者 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审 上海对外经贸学院爱尔兰研究中心顾问”以及她的住址和电话。名片的右侧是一朵莲花,有只蜻蜓围着花朵打转,名片的左侧是一张文洁若与萧乾的合影。

  文洁若在桌前坐定,问了我们的名字给我们签到书上,“还没到的那位名字怎么写?”我帮她写到纸上,她看了看问“‘秦’是这么写吗?好像不大可靠,我拿下字典去。”说着她就又捯着小碎步穿过窄窄的走廊奔向另一侧的房间。“确实是这么写。”两分钟后她回到房间,继续写刚才写到一半的“秦”字。

  “哎?你对郭敬明有什么看法?”她一边写一边问,问完她就自己答上了。“郭敬明,只要挣钱就行了,也从没听说他捐给谁。过去有个李春平,发了财还知道捐出来。郭敬明完全是金钱崇拜主义者,这不是挺糟糕的吗。人家说,‘你(指文洁若自己)也没捐哪!’可我也没什么钱啊。”

  让文洁若说起这个话题的正是我们的报纸,她的另一张桌子上摊着一份7月2日的《新京报》,做了几个版《小时代》的报道。她特意把文娱版挑了出来,单独放着。文洁若签好了三本书,挪步来到放着报纸的桌子前,在沙发上坐定的她继续着郭敬明的话题。“这种人我可不喜欢,我也不会去看他的电影。这个时代跟他毫无关系,要我,看都不想看他的书,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莫言的书我倒是看了。”

  文洁若最近买了4本莫言的书,之前在两次大江健三郎出席的活动上,莫言都被大江大力推荐,这让文洁若对看莫言的书产生了兴趣。“莫言有些写得也不好,《檀香刑》,根本就没有那么残酷,说这么残酷,让外国人看了也不好。但也不能要求他十全十美,最起码莫言还真关心这些事,不像郭敬明,就知道品牌、发财。他有这么多追随者才可怕呢,都愿意跟着他跑,都想富。”文洁若说着说着就又绕回了郭敬明身上,她借给我们两本书,其中一本是《我的中学时代》,是黄裳、丰一吟等人的合集,“你看看那个时代的人都关心什么?都关心的是大时代。”

  一个人独居,洗衣服拖地

  看报纸是文洁若了解这个社会的重要渠道,她几乎不看电视,因为电视太伤眼睛。“我从13岁开始戴眼镜,现在还是500度,不用戴老花镜。”近视度数没有增加太多,被她归功为不看电视的功劳。头一天有个人在家里借住,开着电视,文洁若就偶尔听听电视,但坚决不去看。

  86岁的文洁若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已经住了30年的房子里,房子不算小,但是几乎每个房间都堆得满满当当,废旧的各种纸箱子占据了她家太多的空间。从客厅的窗户向外望,是三里河第三小学的操场,我们能听到学校的铃声,也能听到楼下经过的收二手电器人的叫卖声。文洁若的孩子生活在美国,每五年回来一次,她心疼孩子来回的路费,“回来一趟很费钱,我跟他们说先别回来,等后年出《萧乾全集》的时候再回来。”孙辈学钢琴、小提琴、网球、空手道、足球,这些开销太大,文洁若总怕孩子负担太重,偶尔还会贴补一些。

  总有人问文洁若怎么不找个人照顾,她每次都说“我不需要人,我需要活动活动。”“冯友兰的女儿,眼睛就坏了,她找了个人照顾她,也不大做家务,眼睛就用完了。”文洁若把一天24小时分成3个8小时,第一个8小时是她翻译和看报读书的时间,第二个8小时是她做家务的时间,第三个8小时是她睡觉的时间。家里拖地、洗衣服这些事情她依然亲力亲为,其他买菜的事情由住在不远处的弟弟代劳。弟媳给她熬了炸酱,下一把面条加些青菜,拌上炸酱,这就是文洁若最经常的一顿简餐。

  平日里文洁若几乎不出门,也没什么锻炼,“我就在家活动活动就够了。”她出门大都是三件事,一是去北京银行取钱、二是去邮局寄信、三是走去附近的医院。骨质疏松的问题让她的背有些佝偻,“你看我的背是不是有点儿驼?”她起身去给摄影记者开门的时候问了一句。为了留住身体里的钙,她要坚持打一种针。另外每两周她要去医院拿一回药,都是些补钙的。

  90岁时要写一本自传

  这阵子文洁若和弟弟在合作翻译松本清张的一本书,她负责里面的4个短篇,弟弟负责书里的1个长篇,翻译好之后两个人互换检查。30多岁的时候她一个晚上就能翻译4000字,现在一天也就翻译800-1200字,她有点怀念那时候自己的翻译速度。她至今还用纸笔翻译,家里有台电脑,但她几乎不用,也不会用,需要发邮件的时候她就去找楼上的邻居帮忙。

  83岁那年,文洁若说希望还能再翻译20年,如今再问她这个愿望的时候,她的回答是,“完全有可能,现在周有光活到109了,我的第一个目标是活到103。103大概可以吧,我觉得我这身体不会一下子就衰老到不行。”

  除了翻译,文洁若也写些随笔的小文章,但她说自己是没有创作天分的,没那么本分。“萧乾23岁写《蚕》,林徽因很欣赏,这是天分。萧乾说他写文章写高兴的时候,就好像有个人扶着他的手在写,文思泉涌。我只能翻译点儿什么,好在我的翻译也得到了肯定,去年还给我了一个奖。”文洁若说的奖是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而在她摆放报纸的桌子玻璃板下面,还压着两张日文的获奖证书。她还说90岁的时候打算写本自传。

  你很难在文洁若的家里找到太多和生活情趣有关的东西,客厅里有一幅装裱起来的毛笔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她自己写的。问她除了翻译之外有什么爱好,她就会回答,“我没什么爱好,我没那个时间爱好。”萧乾在世时养过绿毛龟,萧乾去世后,家里剩下的3只乌龟文洁若就送给了别人。文洁若也不喜欢养花,“今天你没给我带花来,带花的话我转眼就送给别人了。养花我还老得惦记着,还得晒太阳伺候着,我也没工夫欣赏它,只好送人。”

  平日里自己的生活非常朴素,她嫌洗衣机费水情愿用手洗衣服。有时候在外头看到有人浪费水,她还要上前制止。“有一次在旅馆里头开会,有个女的不用水的时候,水哗哗哗流,我跟她说不用你关上啊。”“您说她们管用吗?”“她们听不听是她们的事,反正我管了。”

  这样的生活文洁若并不觉得枯燥,她说生活总是很充实,“翻译其实也很有意思,虽然没创作那么带劲儿,但是翻就给翻好了。”说这话的时候她坐在沙发的外侧,头上的柜子里摆着一张萧乾年轻时在剑桥的照片,照片里的萧乾笑得很灿烂。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姜妍 实习生 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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