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五个字”，冷清的“老年法”

　　■ 访谈

　　【访谈嘉宾】

　　肖金明 山东大学法学院教授，曾参与《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修改

　　从今年7月1日开始，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开始实施。其中第18条中明确规定：“家庭成员应当关心老年人的精神需求，不得忽视、冷落老年人。与老年人分开居住的家庭成员，应当经常看望或者问候老年人。”网友将这条新规定称为“常回家看看法”。

　　然而，在“常回家看看”成为公共议题的背后，却是被冷落的《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以及这个时代的养老困局。

　　新京报专访山东大学法学院肖金明教授，他曾参与《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修改。

　　首先要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

　　新京报：关于《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很多人似乎更关心“常回家看看”，你怎么看？

　　肖金明：其实老年人面临的问题很多，首先是家庭问题。家庭结构在发生变化，家庭养老的功能也在弱化，尤其是责任在弱化，子女和老年人的关系在有些家庭发生了变异，有些对老年人的侵害是之前难以想象的。

　　“常回家看看”是倡导性的条款，并不是说不回家看看就违法了，之所以倡导是因为这方面做得很弱。

　　新京报：就立法层面而言，主要考虑了老年人当下面临的哪些困境？

　　肖金明：首先，法律提到了一个新理念，就是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这个也是国际社会倡导的理念。人口老龄化，应该是指政府、社会、家庭甚至每个人都不要把老年人当做一个包袱或是一个负担。尤其是政府，不能把关怀老年人当成一种恩赐，这是老年人应得的一种权利。

　　再比如老年人的监护问题，目前制度上还是空白，中国没有完整意义上的成年监护法，他们随着年龄增长，意志力减弱，有时候甚至丧失意志力，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权益很难形成一种保护。正常状态下，应该由谁来做他的监护人，财产处置和交易的时候明确监护人是有责任的。他生病的时候健康问题生命问题需要作出决定的时候，监护人应该起到监护的作用。但老年人这个群体很多权益得不到监护制度的支持，这次立法当中有所提及，关注到了老年人的监护问题。

　　“老年法”修改后20年不过时

　　新京报：立法过程中就哪些方面的问题产生过争议？

　　肖金明：老年人监护制度在论证的时候有人认为应该在《老年法》中写进去，有学者认为这是民事上的基本制度，对于是否要写进《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大家开始有些疑虑，但我们做了充分的论证后还是写进去了。

　　关于是否建立长期养老护理制度是有争议的，我们是主张国家应该逐步建立这项制度，但这项内容没有写进去。

　　此外，我主张从业人员职业化还需要有职业保障这方面内容没有写进去。

　　新京报：很多人关心《老年人权益保障法》是否能解决当下的养老问题？

　　肖金明：我觉得是可以的。其实很多做法已经在进行了。之前主要是通过政策在推动，政策相对软一些，法律则硬一些，法律里面涉及政府很多的责任，包括老年人福利设施的建设，在规划的时候应该和城乡规划结合在一起，在土地税收方面对老年设施的建设给予一定的政策支持。社区建设此前在不断完善，其中也包括养老的功能。法律一方面是预示将来应该向哪个方向发展，其实一方面也是肯定我们现在已经有的做法。

　　老年社会的建设目标是“居家养老是基础，社区养老是依托，机构养老是支撑”，这些都是政策一直在推动的方向，立法肯定了过去的政策和做法。即使有些制度当下做得不够，也留下了制度继续完善的接口，我觉得起码二十年是不会过时的。

　　“老年法”就该是“花钱法”

　　新京报：那么你觉得还有哪些需要完善的地方？

　　肖金明：国家支持家庭养老是很重要的一个制度，家庭养老不够了，政府要通过资金支持养老，包括对独生子女家庭养老的支持，包括政策上的优惠，鼓励年轻人和父母住在一起或就近居住。

　　再比方说养老社会化的趋势，这是大家关心的，这应该建立一系列的制度，这样社会养老护理的需求才能得到满足。

　　整个社会对出台法律没有一个完整的认识。我认为，对社会来说，对这部法律的理解有些偏差，很多需要重要关注的东西没去关注。“常回家看看”不是不重要，但长期只关注这方面，忽视了其他方面并不妥当。

　　新京报：国外的“长期护理保险”，为何不能更完善地体现在法律中？

　　肖金明：我认为长期护理保险这项制度还需要在这部法的基础上进行再论证和完善，出于对老年人长期护理的关注，我主张逐步建立这种保险制度。法律要跟我们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保持基本的适应，譬如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职业保障等，即使写进去也很难实现，但这肯定是个方向。

　　其实，这部法律某种意义上就是一部“花钱法”，如果财政能力不够，支持不够，公众期望的很多规定不可能实现。

　　新京报记者 兰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