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启

　　■ 旧时人物（14）

　　何启读完初中，休学跟刘瞎子学算命。最后被赶出家门，说他偷东西。何启解释：随他那一年从未吃过饱饭，半夜偷他两块蛋糕，丢人吗？

　　□羽戈（青年学者）

　　何启小身板，大脑袋，貌不惊人，却满身匪气。我们班与三班篮球比赛，越打火气越大，坐在场边看球的何启突然抽出屁股底下的砖头，冲到三班的观众席前，连声怪叫：“哪个过来！”对方吓傻了，我们看傻了。这场仗，竟未打成。

　　何启的匪气，可谓家学渊源。他爷爷曾是纵横皖北的土匪头子，1949年后被枪毙。何启最爱讲他爷爷的轶事，有一句话，我至今记得，不知出自何爷之口，还是何启的归纳：“庙堂可以无法度，江湖不可无规矩。”何谓江湖规矩呢：土匪打劫，礼敬老少；土匪糟蹋了黄花闺女，不能留活口……

　　说起爷爷的故事，无论壮举还是恶行，何启都神采飞扬，额上的青春痘闪闪发光。他的理想便是成为乱世英雄，退而求其次，继承祖业，当土匪也行，狂饮高歌，笑傲江湖。可惜，“我没那命”，他感慨。

　　何启只跟了刘瞎子一年，却学来半身本事。刘瞎子是吾县名气最大的算命先生，擅长周易，连憨夫子都夸他“深通易理”，不是寻常的江湖骗子。他择徒甚严，若非何启父亲保过他的命，他未必会收何启。不过何启记性奇佳，六十四卦倒背如流，刘瞎子倒不讨厌他。

　　何启说，他被逐出师门，刘瞎子送了他一首诗，告诫他要守本分。何启骂道：我××守本分，还会跟你学算命？

　　何启从刘瞎子那里学来的本事，无处施展，只好用在我们这些同学身上。他给我算过一卦，卦象我忘了，最后他赠我一言，叫“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刘瞎子算命，好引古文，以示有典。何启学来了，平日说话常带文言，如“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一语，我便是从何启口中听来，后来见一位学者以此为题讲座，我抚掌大笑，心头却念起了晚自习课上满口胡话的何启。

　　何启人虽聪明，却不好学，成绩自然奇差。高考落榜，无颜，或者说不敢面见父亲，遂去广东打工。自此之后，再无音讯，有人说撞见他在深圳推销保险，有人说他在东莞盗窃被抓……然而他从未与我们联络。

　　何启还有一门绝技，空手开锁。可惜我未尝一见，尽管我们曾同桌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