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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弹与交响”:未成曲调先有情

2013年07月18日 星期四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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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曲杂谈】

  “交响乐”像昆曲里的春香,而“评弹”是杜丽娘。春香一路搀着杜丽娘逛园子,使这园子“委实观之不足。”

  评弹和交响乐,原本一个自然丰沛,一个隆重辉煌;一个浅吟低唱,一个虎啸龙吟;一个天生娓娓道来,一个最会情绪铺排;一个妙在“空”,一个美在“满”。可近日上海评弹团《古韵新声——2013评弹流派交响音乐会》在长安大戏院演出的十个评弹流派,在上海爱乐乐团的陪衬下,如卢浮宫里拉二胡,太和殿里弹钢琴,都有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使美者愈美,纯粹的更纯粹。

  而且更妙的是,交响乐甘于做小伏低,与评弹团年轻演员的合唱一起,组成强大的背景内容。乐声起伏中,“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这如同日本小津安二郎的电影音乐原声,好的原声是可以与人物、情绪共存,而又能使主角保持他的简单。

  下半场第三个节目是评弹《梁祝·惜别》,高博文与陆锦花两人走进来,一个穿淡天蓝色缀有牡丹荷花的长衫,一个穿紫云红云点染在一起水墨画般的旗袍。一持三弦,一抱琵琶,坐在那浅粉红色点缀碎花布罩罩着的椅子上。此时无论形象如何,都已是金童玉女——何况“满月面”恰对着“鹅蛋脸”。他们的乐器静静往腿上一搁,那乐器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其庄严宁静又像《圣经》里的“遂古之初”,一切规矩都还未有建立,万物还都没有名字,仿佛一声轻叹都可以惊起周天的震动。

  交响乐的一众乐师,黑压压地隐在他们的后面,仿佛群山。指挥家王永吉轻捻指挥棒,随时准备带领群山起舞。这是评弹“蒋调”和“俞调”的结合,又是中国古典乐器和西洋乐器的融汇。高博文的嗓子有点沙,那种质感听起来令人麻酥酥。陆锦花的嗓子“滴溜溜的圆”,脆生生仿佛是张恨水《啼笑因缘》里走出来的凤喜。交响乐奏出山色水色,陪衬出人物情绪,或是远山迢迢,或是近水潺潺,这两人几分钟的梁山伯、祝英台唱完,场子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和依依惜别。

  “交响乐”像昆曲里的春香,而“评弹”是杜丽娘。春香一路搀着杜丽娘逛园子,使这园子“委实观之不足。”

  当姜啸博演唱跌宕起伏的“杨调”《武松打虎》时,交响乐是月色、山路和风声;当倪迎春唱“祁调”《林黛玉》,唱到“千般恨、泣无声,把旧帕新诗一炬焚”一句,交响乐又一时无声,全场寂然,只听得哀怨女生泣血之呼,这正是留白和写意的妙处;当周红演唱“丽调”的《情探》,“梨花落,杏花开……奴只是推窗把郎君望,不见郎骑白马来”,哀怨深切之极,在如呜咽的交响乐陪衬下,简直令人落下泪来。而她的琵琶弹奏,又大珠小珠落在人的心上。

  倒数第二个曲目,秦建国沉郁多情地演唱“蒋调”《庵堂认母》,堪属当晚最佳。数年前,我曾听过他的弹词《追韩信》开篇,深得“蒋调”神韵,字断声不断,腔在意也在,吴侬软语的软、糯、黏。听了如饮上好米酒。

  张岱当年在南京听“柳敬亭”说书,一时惊为天人。如今我也有此喟。评弹和交响乐的融为一体,令“描写刻画,微入毫发”。使我只想当个仆人“拭桌剪灯,素瓷静递”,静立一旁,或喜或悲,一赞美一落泪。

  □张敞(北京 戏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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