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化好东西(18)
对于日本人来说,人是什么?这个答案是不能写的。花也同样,观花之眼十人十色,非常有趣。但也有一致的,那就是日本人齐举感哀之目,眺望花朵。
感哀甚者,难免残酷,残酷之美,是日本文化的特色。
日本人观花,情色皆美,然而内心焦虑,独缺“悠然”,比不得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
日本民族,内心紧张,即使面对花,也不能完全释放。日本国土,四面环海,茫无际涯,岛国像落花一样,漂浮在海面,被大陆遗弃。生长于斯的民族,好像先天就被流放了。
文化的骨子里,那宿命的浪人情结,感发了凄美的物哀之心。浪人寻求归宿,目标是大陆,日本民族“感哀地眺望”大陆。
同样是海洋民族,希腊民族所居之地因与大陆相连,而有足够的自信,去引领文明的风骚;日本民族则因其孤悬海外,处于文明的边缘,而难免自卑。因自卑,而派遣唐使,而觊觎满洲朝鲜。
从奈良时代(8世纪)到江户时代(17世纪-19世纪中),日本人,打了两仗,跟唐朝打,跟明朝也打,结果,都像落花一样,败了。
“感哀”之眼初开时,日本人向唐诗眺望,发现了梅花。从诗里想象,思想和信仰,遂由不朽,转向易逝,将永恒化为瞬间。
看到花飘零,他们会举行个仪式,而有“镇花祭”,祈祷落花安息。不仅感哀花的姿与色,且与花交心,于是“花道”初现。“插花”的意欲是使花再生,日语里称之为“生花”,浪子宿命,如花开花落。
一年四季,为“花”凭吊、叹息、悲泣,还有激动和欣喜,心与花同栖、共语,生命的时空里,不知浮游了多少风姿花语?
奈良时代的绘画,还没有花和草,到了平安时代,应时而开的花草,便在和绘里出现,从镰仓幕府末期到室町幕府时代,受汉画影响,而有“花鸟画”。
日本人对于自然的艺术眼光,是被中国的宋、元水墨画开了天目的,日本战国末期安土桃山时代的绘画,从花鸟画到花木图,都出现了花的飨宴。
日本一位植物学者说,没有文化的地方,不会培育花。而以花为底色的文化,显然不像大地那样结实,少有安全感。
□李冬君(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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