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东：画中国现实的逐梦之旅

　　【思想者系列】

　　刘小东

　　1980年8月的一个清晨，金城（辽宁的一个镇）小子刘小东身背画夹，第一次来到北京，开始了自己画家梦的追逐之旅。

　　为了创作，他不断地行走，从三峡到北川，从太湖到新疆。从关心日常生活展现个体的精神生存状态，到关注重大社会事件，刘小东将绘画与中国现实纠缠在一起。

　　2006年，他的《三峡新移民》以 2200万元创下中国当代艺术拍卖最高纪录。2008年，他的另一幅“三峡”作品《温床》又拍出了5712万元的“天价”。

　　刘小东说，20多年的追梦之旅越来越让他清楚地认识到，珍惜自己生命的自然成长，画属于自己这个年龄最有感悟、最能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绘画就像抽烟一样，抽烟抽多了很难戒掉。”如今的刘小东说，他喜欢绘画，这个瘾还没有过足。

　　新京报记者 李健亚

　　25年前，刘小东从中央美院油画系毕业，“美院附中老师对我说，来附中教书吧，我就去了。”

　　当时的月工资是100元。

　　为了买画具，刘小东曾帮人画广告画、画连环画，“那时虽然没有像现在的大工作室，但我们在多大的空间都能画画，甚至窗头也行。”

　　自信 来自陈丹青的信

　　1990年5月，在美国纽约的一家中国书店里，已经成名的陈丹青无意间看到一期《美术》杂志，扉页上有一幅油画：一男一女两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站在红砖房前，远处是田野。阳光下的青年凝眉垂目，女孩的半边脸在阴影里。

　　这正是1989年刘小东带女朋友喻红回老家金城时画的自画像。

　　当时，陈丹青根本不知道刘小东是谁，但他心里猛然一动：中国可能出了一个天才。

　　晚上回家，陈丹青迫不及待地给刘小东写了一封信。不知道地址，他就写中央美院。

　　收到信的刘小东和看到画作的陈丹青一样激动，他对喻红大喊，“陈大师的。”信中陈丹青说，“我只是急着想告诉你，就这样画下去，已经非常好，再画得更好。你是一个真正的画家。”

　　这给了刘小东莫大的信心。几天后，他在北京举办了个人的第一个画展。

　　坚定 在纽约的一年

　　1993年，“红星照耀中国”艺术展在美国纽约举行，刘小东和喻红都在受邀之列。他从北京出发，喻红则取道柏林，两人在纽约会合。

　　到了纽约，陈丹青负责接待他们。本想去两个多礼拜就回，可陈丹青说，来了就多待一阵吧，多看看。

　　就这样，刘小东在美国待了整整一年。他记得，纽约的消费很高，但唐人街的螃蟹特别便宜，4美元可以买12只，他和喻红便经常去吃。

　　当时，刘小东在陈丹青的工作室弄了个小角落，自己画画。“纽约这一年生活对我影响很大。我发现，艺术没有样板。毕加索的路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一个艺术家应冲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去做。”

　　美国之行让他更坚定了创作要与中国现实相结合的风格。“人多地少，建筑混乱，很多事情都很复杂，纠缠在一起，不是很明确。我很坚定自己回到中国后，要画很纠缠的东西，画很复杂的社会背景。”

　　爆发 创作“三峡”系列

　　这样的纠缠在“三峡”系列画作中得以充分体现。

　　2002年底，刘小东去三峡旅游，他目睹了正在搬迁的三峡县城，在大山大水深远的空间中，商店、楼房、城市，慢慢被水淹没。一片又一片的废墟，一个又一个荒废的山头。

　　此情此景，刘小东本能地决定要用画笔来记录。

　　最终完成的《三峡大移民》8米长、2米高。画面上，6个干活的农民工扛着钢筋，并排站立。他们穿得寒碜，表情木讷。江水从画面右下方流过，昔日绿色的家园变成了巨大的废墟和堆满工业垃圾的建筑工地。

　　这幅作品为他赢得了很多赞誉。在看到作家阿城为《三峡大移民》画展写的近10万字的评论后，刘小东又一次被三峡吸引。

　　2004年夏天，他再赴三峡。由于长时间在太阳下作画，他的眼睛差点被刺瞎。“直接写生是很累人的，那是体力活。你必须出手麻利，因为光线不停变化，模特也总在动。”

　　“我7月去三峡踩点，一天发现路边有几个光膀子穿裤衩的当地人，他们平常以拆迁房屋为生。”刘小东曾回忆，画《温床》时，他在当地找好了原型，但得知要“入画”后，这些“模特”再来时，他傻眼了——这些人一个个洗得干干净净，之前穿的是那种带拉链、有口袋的破裤衩，现在都换了新短裤，完全不是他想要的形象。

　　事实上，不仅如此。有很长一段时间，刘小东无法找到画《三峡新移民》的切入点。他在《写生》中用铅笔记下了创作过程中的心路历程：“这个初稿卡了我很久，怎么看都不对，显得水很浅人也很矫情地浮在上面，完全没意思。憋了很久，有了这样简单的突破，想表达水的凶猛和辽阔，画满水也于事无补，于是慢慢压缩水的范围，最后构图挤成了V字形。有了，都对了。”

　　坚持 不断奔赴现场

　　两千二百万人民币。

　　2006年，刘小东的《三峡新移民》创下当时中国当代艺术的拍卖纪录。不过，在刘小东看来，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原来，几年前，他和一个画廊合作，这幅画被卖给了一个印尼收藏家，当时卖了大概一百多万。刘小东说，当时他需要一辆车，画廊的老板就送了他一辆六十多万的车，这就是那幅画带给他的所有收益。他说自己就和一个瓜农一样。一个西瓜从地里摘下，卖走后，即使西瓜到了五星级酒店，身价涨了一百倍，也不关瓜农的事了。

　　在“三峡”系列之后，刘小东继续在行走，不断地奔赴现场，为自己的创作寻找素材和灵感，从北川到太湖，再到新疆。

　　“绘画就像抽烟一样，抽多了很难戒掉。我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人的很多记忆是肌肉记忆。你的思想观念是改不了的，因为你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画画也一样，有这个瘾后就不得不这样，是喜欢。我喜欢绘画，这个瘾还没过足。”

　　■ 同题问答

　　1.25年前你在做什么？那时候你的梦想是什么？

　　25年前我刚大学毕业，就是想当一位有名的艺术家。

　　2.作为一个成功者，你人生最大的失败是什么？

　　遇到问题我也一样，不知道明天该如何是好。我现在有点怀疑成功的真实性。

　　3.有什么话是你深信不疑并且最想教给孩子的？有什么话是你曾经深信不疑如今却不以为然的？

　　有一句话我始终没有忘记：其实你每走的一步对第二天都是有意义的。

　　以前寻求真理，希望这个世界是二元论的，不是好就是坏，但现在则不以为然。

　　4.是否有过放弃或不思进取的时候？如何度过那段艰难时光让自己继续前行？

　　没有过放弃的时候。好多时候你从事的都是你喜欢的，那是你精神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