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做白宫记者”

　　作为最接近美国权力中心的媒体人，白宫记者究竟是怎样一群圈内人，他们是每天蹲守白宫的“狗仔队”吗，他们如何平衡白宫政治与新闻原则这个难题？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资深白宫记者琳达·菲尔德曼25日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讲述她的白宫记者生涯，在她眼中，白宫记者是游走在新闻事实与华盛顿规则之间最顶尖的新闻人。

　　1 【资格】

　　白宫记者多资深高薪

　　新京报：现在大概有多少名白宫记者？

　　菲尔德曼：确切数字我不清楚。我想现在持有长期通行证的白宫记者有150人左右。记者发布厅有49个座位，人多的时候，有的人要站着。发布厅头两排一般是电视台、通讯社、《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这些最重要的媒体，他们往往有提问的机会。

　　新京报：谁来决定发布会上媒体的座次？

　　菲尔德曼：通常是白宫记者协会理事会决定谁坐在前排，谁坐在发布厅，一般按照记者所在媒体的重要性决定位次，而不是记者本人。但去世的资深白宫记者海伦·托马斯有固定的前排座位，这是表示对她的敬重。另外，前两排的椅子上会贴上媒体的名字。比如，美联社的白宫记者有五六位，每天可能都是不同的人坐在那张椅子上。

　　新京报：如何成为白宫记者？收入怎么样？

　　菲尔德曼：要想当白宫记者，首先你要给一家新闻机构工作，而且要有一定级别，受人尊重。白宫记者是一家媒体最重要的职位之一。我们报道的范围非常广泛，我们必须是杂家，什么都懂一点，因为白宫讨论的话题包罗万象，有些媒体会让国会和国内政治方面的记者负责白宫报道。通常白宫记者在一家媒体里是资深记者，收入不菲，但每家媒体的薪资水平不一样。

　　2 【证件】

　　要常去白宫保住通行证

　　新京报：白宫记者要每天都去白宫吗？

　　菲尔德曼：我一般每周去两次，因为白宫与国会不一样，在白宫，你见谁都要预约，国会则不同，可以和很多人随便聊。而且，白宫有些话题并不那么有趣，不用每天都去。

　　新京报：白宫每天的记者会内容，很快会上网。那么亲自去，还有什么意义？

　　菲尔德曼：正因为如此，不用每个记者会都要参加。如果想要提问，就去参加记者会。另外，去白宫参加记者会，需要通行证，我持有长期的白宫“通行证”。如果不定期去白宫，通行证会被吊销。所以我要常去白宫，保住通行证。

　　新京报：除了发布厅，白宫会为记者提供工作空间吗？

　　菲尔德曼：在白宫地下室有两处工作间供白宫记者使用。在发布厅外面也有空间给记者使用，也有小的展台供电台和电视台录制节目用。通讯社在白宫西厢会有很小的办公室。

　　3 【挖料】

　　白宫也会给大报爆料

　　新京报：在白宫记者会上，提问也拿不到独家消息。作为白宫记者，你如何获得独家新闻？

　　菲尔德曼：我还有其他提问的渠道，我有白宫媒体秘书的电子邮箱。如果我有问题想问，可以直接发邮件给他。他会很快回复我。如果他不能解答，就会告诉我该去找谁。我也可以提出申请，采访白宫的某位官员。白宫会决定他们是否有兴趣。我所供职的《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影响力不如《纽约时报》，但我们是一家受尊敬的报纸。如果我提出申请，白宫也愿意谈这个话题，他们会接受我的申请。

　　新京报：白宫青睐什么样的媒体？

　　菲尔德曼：白宫也有自己最青睐的报纸。他们会把信息先透露给这些报纸，然后再告诉其他媒体。如果你供职的是大报，他们就会更重视你，比如《纽约时报》，有时候白宫新闻秘书会直接打电话给他们爆料独家新闻。

　　新京报：除了发布会和发邮件，你还有什么渠道获得猛料？

　　菲尔德曼：以我的经历来说，最重要的信息并不来自白宫发布会，独家新闻主要来自于国会。从国会我会得到一些关于白宫的信息。因为白宫的人要在国会发表演讲，在国会信息传递的渠道更畅通。

　　新京报：白宫、国会和国务院都是你在跑？

　　菲尔德曼：我并不是国会记者，但我认识国会里与白宫打交道的人。比如，民主党在国会负责与白宫沟通的人，他们会告诉我白宫正在干什么，是不是在计划推出移民政策改革，是否计划关闭关塔那摩监狱等。

　　新京报：你尝试过采访美国总统吗？怎么联系？

　　菲尔德曼：我也尝试过给白宫新闻秘书发邮件要求采访奥巴马，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有责任去尝试。《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每周举办“新闻界早餐会”，克林顿就曾参加过，这是我们报纸与总统接触的一种方式。

　　4 【采访】

　　白宫记者采总统同样不易

　　新京报：你去白宫，有机会见到美国总统，说几句话吗？

　　菲尔德曼：如果我作为白宫“媒体圈”（白宫会选择一些记者参加小型会议，然后委托这些记者将信息传递给其他白宫记者）的成员，就有机会见总统。在每年白宫记者协会的圣诞晚宴上，也会见到他，但并不会有面对面交谈的机会。我想总统要保持与媒体的距离，避免媒体误读他的话。大部分时候，总统主要是通过记者会来发表他的观点。

　　新京报：只有《纽约时报》那样媒体的记者才能进入“媒体圈”？

　　菲尔德曼：不一定。我也是白宫媒体圈成员，明天我就要参加“圈内”活动。这个“媒体圈”由35家不同性质的媒体组成，每次去参加活动，媒体总有变化。路透、美联这些通讯社每天都在圈内，其他电视台和报纸记者每35天轮流一次进入媒体圈。

　　新京报：你采访过美国总统吗？我听说，白宫记者可以跟随空军一号去采访。

　　菲尔德曼：我还没采访过美国总统。我上过空军一号，但总统一般坐在空军一号的前部，而记者坐在后部，一般没机会接触。偶尔总统也会跑到记者区慰问一下，但我没赶上这样的机会，这令人沮丧。就算是《纽约时报》的白宫记者，自从2010年以来，也没有采访过奥巴马了。那些更小的报纸就更不可能了。

　　新京报：我记得《时代》周刊曾经采访过奥巴马？

　　菲尔德曼：你说的对，《时代》周刊记者迈克·希尔去年采访过奥巴马。奥巴马有时也会指定一些媒体接受采访，《新共和》杂志就采访过奥巴马，该杂志出品人在奥巴马首次竞选时为其工作。奥巴马有时会接受一些对他有利的采访。

　　5 【提问】

　　白宫尊重尖锐好问题

　　新京报：作为白宫记者，你要与新闻官搞好关系，但有些尖锐的问题又必须问，你怎么处理？

　　菲尔德曼：如果你能提出一个好问题，即便是尖锐的，那也是一个好问题，这证明你做了功课，你知道你想表达的是什么。白宫发言人就会尊重你，就会认为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新京报：白宫发言人如何面对记者的逼问，例如斯诺登事件？

　　菲尔德曼：发言人卡尼知道他的话不仅是面对美国国内，而是面向全世界。当斯诺登在香港的时候，也许卡尼知道得更多，但他很谨慎，并未说太多，不想让别人猜透他心里想什么，这是非常棘手的工作。很多人说白宫记者会毫无意义，但我很敬佩他说了一小时，但透露的信息却很少这种能力。

　　新京报：刚刚过世的白宫记者海伦·托马斯曾说过，现在的记者渐渐丧失挑战和质疑政府的能力。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菲尔德曼：媒体越来越不愿意挑战政府，这有时候也是一个问题。你知道，记者必须与白宫官员维持良好关系，否则他们什么也不会向你提供。所以，有时记者不会问那些非常难回答的问题也很正常，因为他们不想激怒发言人和白宫。有时候也要注重技巧，不打断发言人、也不要过于粗鲁、不礼貌和带有进攻性。我知道有家报纸的记者打断总统讲话提问，现在他与白宫的关系非常紧张。与白宫打交道，还是要保持一定的严肃性。

　　6 【花絮】

　　记者出错白宫电话质问

　　新京报：如果白宫记者报道出错，会受到白宫的处罚吗？

　　菲尔德曼：如果白宫记者写了令白宫不喜欢的报道，也许是因为里面有事实错误，也许是因为不喜欢记者的分析，白宫工作人员会打电话给记者大声质问，或者发一封言辞激烈的电子邮件。

　　新京报：白宫记者协会有什么作用？你参加过他们每年的媒体晚宴吗？有机会与政府高官和总统对话吗？

　　菲尔德曼：白宫记者协会组织每年一次的白宫记者晚宴。协会还筹资提供奖学金给年轻记者，也努力为记者们提供更多接近总统的机会。

　　最近几年的白宫记者晚宴已经成为了名人秀场，是华盛顿最重要的社交活动之一，好莱坞明星、电视明星和各界名人都会来，总统会发表演说，通常会很幽默。

　　我也参加过多次白宫记者晚宴，很有意思，但很拥挤。你有机会与高官们聊天，除非你是白宫记者协会理事，才有机会与总统聊天。

　　■ 首脑记者会的门槛

　　日本 2010年，时任首相鸠山由纪夫要求首相记者会不再是“记者俱乐部”专利，而是自由撰稿人、网媒等记者也可参加。

　　韩国 历史上曾要求总统新闻发布会记者必须是“韩国记者俱乐部”成员，但2003年卢武铉总统废除这一规定。之后，如要参加总统新闻发布会，记者只需提前登记。

　　英国 历史上曾要求报道议会现场的记者必须有议会颁发的采访证，但自布莱尔上台后，采访政策放宽，自由撰稿人和网络媒体也可以参加。

　　法国 目前仍要求参加爱丽舍宫和部长级新闻发布会的记者必须持有“采访证”。要拿到这个证件，记者必须接受“采访证委员会”调查。

　　■ 链接

　　日本记者像狗仔队一样盯死首相

　　“您还留在首相的位置上对于国民来说是最大的不安因素，您为什么还这么做”。2011年日本大地震后，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产经新闻》记者如此质问时任首相菅直人。

　　菅直人并不是第一个被记者质问的首相，留学日本多年的张女士说，在首相发布会上，记者和首相对质是常态。双方还出现过对骂的情况。

　　在日本同样有专职报道首脑的记者，他们被称为“番记者”，“番”在日语中意为“跟班”。番记者跟在首相身边，工作就是记录下首相的所有活动，为报道挖出猛料。番记者的采访车与首相如影随形，会随时把消息传回媒体总部。

　　在日本现首相官邸启用前，番记者与首相几乎零距离接触，只要首相一进办公室，就有记者在门口守候，随时准备提问。在旧首相官邸，首相在里面办公，记者在外面写报道。首相要是上下楼，记者立马跟上，甚至有记者还在首相办公室外和衣而卧。另外，首相办公楼下有一个调控室，这里也有记者蹲守，可以观察首相何时进出。

　　然而，无论记者与首相怎么接触，有一条红线不能触碰，即窃听首相。尽管有记者会把耳朵贴在排风口听，但器械窃听则是绝对禁止。

　　小泉纯一郎任首相后，首相搬到现在的官邸，“番记者”的日子不好过了，因为现在的“记者室”设在3楼，无法接近首相办公室。

　　虽然记者的行动范围被限制了，但小泉每天中午和晚上接受两次采访。中午的采访可录音和录像，也可报道。晚上的采访一般只准许做笔记，首相回答问题也随意一些，能套出几句“真心话”。对于晚间采访，日本记者通常不直接说这是“首相说的话”，而是会用“首相官邸方面的意思”等词语来表达首相的真意。

　　B06-B07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储信艳 韩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