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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调查,方法要科学

2013年08月03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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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想要什么样民主》

作者:张明澍

版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3年4月

定价:39.00元
《金赛性学报告》

作者:阿尔弗雷德·C·金赛

版本:海南出版社 三环出版社 2007年5月

定价:49.80元

  近年来,以社会调查名义出版的图书越来越多,较之学者此前的书斋研究,“用脚做学问”的方法显然不无现实意义。但是,社会调查的方法和统计,显然不可过于随意。只有用科学的调查方法和统计,得出的结论才不至于与大部分公众的实际感受南辕北辙。就此,书评人唐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接连看了几本社会调查报告,即《中国城市竞争力报告(2013)》《中国青年发展报告》《中国农村经济形势分析与预测(2012-2013)》《中国人想要什么样民主》《中国新媒体发展报告(2013)》。

  简化解读一份专业社会调查报告,确实不妥,但也应反思:如果不是相关数据太离奇,与人们经验相差甚远,为何会引起普遍质疑?调查者是否应从中吸取教训?

  以《中国新媒体发展报告(2013)》为例,称微博用户高中以下占74.88%,而据新浪微博2012年数据,80%用户受过高等教育,两者差距悬殊。中国微博用户总量为4.15亿,按该报告算,高中以下学历超3亿,据中国劳动力市场信息网监测中心2004年6月数据显示,我国非农业人口高中以上学历达59.29%,城市人口相关比例更高,两者相加,目前我国城镇高中以下学历的人全加起来也才3亿多,难道他们都上微博了?或者微博上还有一大批农村用户?

  当下社会调查确实存在着种种问题,从《中国人想要什么样民主》中,也可见一斑。

  从立场之争到方法之争

  告别立场之争,回到方法之争,这是一个不断破除迷信的祛魅过程。

  首先,要表达对作者张明澍的敬意。

  民主是个敏感话题,各方立场判然,而社会调查的优点在于将“立场问题”转化为“方法问题”,从而给各方提供一个讨论的空间。

  立场问题总是非黑即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只能形成脆弱、暂时的共识,而方法问题则不同,它可以更多元,即使犯了错误,也可以回溯和检讨,不必一条道走到黑。

  立场问题与方法问题的临界点,取决于人类理性的发展。换言之,随着认识能力的不断提高,讨论禁区会越来越小,情绪化的因素亦越来越少,我们会更倾向于包容“异端”。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中提出,近代中国的失败并非道德因素或个人因素,而是在技术上不能实现“数目字管理”,这是一条值得反省的意见。

  告别立场之争,回到方法之争,这是一个不断破除迷信的祛魅过程,需要巨大的勇气和持续的付出,张明澍坚持调查多年,令人敬佩。

  定性研究还是定量分析

  这个调查的数据不能支持结论。

  然而,该报告瑕疵颇多,最大缺点在于混淆了定性研究和定量分析的关系。

  比如第一章《民主是个好东西吗》,设计了三个问题,分别是“民主好不好”、“中国民主好还是美国民主好”、“对中国民主的现状是否满意”。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首先,从问题设计上看,左和右的选项过于偏颇,诱使人们选“中”。以“民主好不好”为例,五个选项为“好;不好;不能一概而论,要看是不是适合中国情况的民主;其他;不清楚”,将“好”与“不好”之间异常丰富的意见用一个选项涵盖,有诱导之嫌。

  其次,数据不能支持结论。民主好不好是常识问题,它取决于教育、训练和制度环境,如果在缺乏公共生活和公民道德实践背景下,靠什么判断民主好不好?这种左中右分野很可能是虚拟的,只能表明常识的水准,而非真实的立场。

  虽然作者强调该调查是“研究性的、分析性的”,但颇以发现“中道”多而自得,反复建议肉食者谋之。且不论这个“中道”是否真实存在,就算它居于主流,难道就应放弃基本原则吗?按这个逻辑,现代民主在英国诞生时,只有6%的人有选举权。

  民主好不好,需定性研究,用定量分析反对或修正它,和让全民投票表决牛顿定律是否正确,是同样的滑稽。

  虚拟的中国文化色彩

  以国人不善表决来猜测西方文化不善协商似乎值得商榷。

  在其他章节中,出现了颇多概念错误。

  在《民主是什么》一章中,作者提出“中国文化色彩的民主”。

  在这里,作者刻意混淆了几个概念:

  首先,现代民主是舶来品,“中国文化色彩的民主”是舶来民主的延伸形态,它与本地固有传统无关,可以随时代需要而调整。

  在“协商还是表决”中,作者同样把协商赏给了中国文化,把表决看成是西方传统,这就有些精致的狡猾,在日常生活中,协商是最普遍、最基础的沟通方式,协商不成才会表决,表决多,说明程序意识强,以国人不善表决来猜测西方文化不善协商似乎值得商榷。

  类似的乌龙问题,在问卷中还不少。

  扭曲的问题意识

  如果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好,难免会失去调查的问题意识。

  数据之外,报告部分解读堪称雷人。

  比如“书记做得对不对”一部分,说某干部犯罪,按法律应判10年,结果他走了后门,只判一年,书记找到法院要求从重处理,最终改判为10年。这是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谁更优先的话题,不知为什么,作者又把追求结果正义看成“偏向中国文化”。

  事实上,在前现代社会中,世界各国都偏重结果正义,随着现代化的发展,程序正义才逐步凸显出来,仅仅重视结果正义既非中国特色,又与现代社会不匹配。

  与1988年调查对比,今天人们如果只是更重视结果正义,体现出某种退步。然而,作者却礼赞为“回归”,称:“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概念、思想,比如回归到儒学传统,回归到中国的传统价值观,如仁义礼智信,用这种价值来解决当今中国甚至西方面临的问题。”

  这段评论不仅为儒学泼了脏水,也与时代心态相距甚远。在贫富分化日趋拉大、腐败形势仍很严峻的前提下,中国社会出现了浮躁情绪,推涨了对结果正义的崇拜,这与文化回归有何关系?把一个值得担忧的现象说得如此自豪、骄傲,未免太不负责任。

  社会调查本应致力于发现问题,可如果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好,难免会失去调查的问题意识。

  该怎样做社会调查

  知识生产的制度瓶颈始终未能突破,导致社会调查问题很多。

  从看到的几份社会调查来说,几个问题值得反省:

  首先,样本量不足,比如《中国人想要什么样民主》,只收集了3000个样本,虽分四级城市,却没考虑东西区域差别,也没有考虑将近一半的“半城市人”(在城市生活,却没有户口)样本分布概率,影响了调查结果的代表性。

  第二,数据太少,以《金赛性学报告》为例,仅书后附录的专业表格就有120页,相比之下,我们的研究多是短平快的,数据不足,人为解读空间大,从“指哪儿打哪儿”变成“打哪儿指哪儿”。

  第三,大题目多,小而专的调查少,每本社会调查报告都有个宏大的方向,可读完却少有收获,一线调查者拿不出真正惊艳的东西,甚至给坐办公室的人以不出所料之感。

  为什么社会调查会出现粗制滥造的倾向?因为知识生产的制度瓶颈始终未能突破,社会调查本应面对真问题,应有非官方的社会力量参与,可如果权力掌控了过多的资源,其他因素便会被排斥在外,相关研究很难独立展开。

  现实是,许多社会调查项目并非研究人员出于专业兴趣主动想做,而是结论事先拟定,调查只是背书。这样的调查自然是数据不够逻辑凑。类似的调查多了,就会让人们丧失信心,从而进一步沉浸在靠感觉不靠实证、讲立场不讲方法的状态中。

  □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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