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任何时候都不晚

　　■ 本周人物·温庆福

　　宽容并不是可以轻易获得的廉价物品，它获得的前提，是道歉者发乎于心的忏悔态度。

　　温庆福，湖南一位退休教师，在“文革”中，他曾带人去抄过长沙一中张琼英老师的家，他将此作为人生的一个污点，45年来一直隐藏于心。由于深感“再不道歉就晚了”，他于近日在媒体上撰文向当年受到自己伤害的张老师及家人表示深深的歉意，并得到了87岁的张老师及家属们的积极回应，他们回信说：“温老师，您可放下这份愧疚了。”

　　《潇湘晨报》的这篇报道使很多人感动。这份感动，既来自于一个曾经的作恶者长达45年在良知的拷问下经历的无数次挣扎，最终将自己的忏悔付之于行动，也来自于受害者家属在历经了难以说清的灾难之后，选择了用一种宽容的方式面对曾经给自己造成伤痛的人。

　　这样的场面，在现实中是不多见的，常规的场面是：作恶者要么极力躲避提及自己当年的恶事，或干脆想出无数借口来为自己开脱，甚至可能颠倒黑白；而受害者，则至今还在忍受着令自己伤痛多年的旧伤，让其如毒蚁般吞蚀自己的心境。一方是“永远不道歉”，一方是“至死不宽容”。很多历史事件的当事人们，就在这样极端情绪之下，心境凶险地死去。

　　像许多人一样，当年的温庆福老师被大环境裹挟，干出了在当时觉得义正词严，但却越来越后悔的事情。这种悔意，不断地放大着他内心的痛苦与不安，这种不安，从表面上看，不足以影响他平静而安详的退休生活，但他的心灵，却因为这份不安，而沉重万分。他选择道歉，实际上是选择了一种自救的方式，而这种自救的效果，直接由他所要道歉的对象的态度决定。值得庆幸的是，受害的张老师及其家人，对他的忏悔，慷慨给予了认可。

　　当然，宽容也并不是可以轻易获得的廉价物品，它获得的前提，是道歉者发乎于心的忏悔态度。从伤害到宽容，必经之路是深刻的忏悔和反思。忏悔和反思，是从伤害到宽容的桥梁。作为伤害者的温庆福，如果没有痛苦地反思，并以撕开伤疤的勇气，剖开自己深藏多年的痛点，并将其放诸于阳光之下，让受道歉方感觉到他的诚意和歉疚的深度，他得到宽容的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许多历史，因为失去了细节，而变得苍白和麻木。但它最初的面貌，却是充满了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的，那些由无数人的眼泪和血写成的历史事件，因为缺少细节的表述，而失去了温度和质感，甚至被人为地误读。而温庆福这朵小小的浪花，毫无疑问地让许多人平淡得近于麻痹的心灵，轻轻地打了个激灵。这也许是人们看到他与被害者家人们相逢一笑泯恩仇场景时，发自内心微笑的原因——至少有这样活生生的例子向世人展示：中国人不是不懂忏悔，也不是不懂宽容。

　　□曾颖（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