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夏夜观花火

　　□立平（旅日博士）

　　7月中旬，梅雨结束，日本进入真正的夏天，随之而来的是各种祭祀节日和各地的“花火大会”，这是日本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春赏樱花，夏观花火，这是日本传统文化的重要形式，也是日本人不变的情结。花火与樱花的共同点是：花开时完美无瑕，绚丽无比。花落时飘洒利落，了无痕迹。

　　“花火”即我们说的“焰火”。每年进入七月，从北边的北海道到南边的冲绳，上千场大小规模的“花火大会”次第展开，把这岛国的夜空点缀得五彩斑斓、璀璨耀眼，被日本人称为“夏季的风物诗”，充满浪漫情调。

　　事实也的确如此。“花火大会”上不少浪漫，那些成双成对的恋人相依相偎，或低头细语，或仰望夜空，神态既虔诚又幸福。日本甚至还有一种说法，女孩子一生中一定要与情人看一次花火大会，才不枉青春。

　　在日本上过小学的女儿，说起儿时夏天的记忆，念叨最多的是夏日的夜晚跑出家门,到“花火大会”和“盂兰盆会”上疯玩的经历，那么多好吃的，那么多好玩的。不只是贪玩的小女儿，估计随便问一个日本人“关于夏天的记忆”，相信也一定会这么说。

　　日本每年夏天共有一千多场规模不等的“花火大会”，其中最有名的是东京“隅田川花火大会”，每年7月最后一个周末举办。据说隅田川花火大会源于1733年的江户时期。那一年发生大饥荒和瘟疫，八代幕府将军决定在隅田川上放焰火，以期用声光流火驱走恶灵，消灾解厄。这便是日本“花火大会”的由来。以后的二百多年里，日本逐渐形成了独特的花火文化。比如，日本有全国性的“花火鉴赏协会”，还有认定资格的“花火鉴赏士”。花火师在日本是很受尊重的职业，有名的花火师备受追捧，拥有大批粉丝。为了给花火师提供竞演的舞台，各地“花火大会”都是错时举办。制作花火的店铺为了打出名号，互相比拼，促进了日本花火制造技术的提高。

　　其实，“花火大会”的序幕在五六月便拉开了。看花火要穿日式浴衣，商家们每年都争相推出当年流行的浴衣设计和花型，化妆师则在电视或杂志上指导发型和妆容。看花火不可缺少啤酒助兴，各大啤酒商竞投广告。女孩子们开始盘算今年如何扮靓自己，恋人们商量如何显现情侣风格。

　　是日，观客如潮，万人空巷，大批警察出动维持秩序。身着各色浴衣，发髻高挽，手拎布包，脚踏木屐，或闺蜜同行，或恋人相伴，款款而行的女孩们无疑是最亮丽的风景。日常内敛低调的日本女孩，似乎这一刻要把所有的俏丽都展示出来，娇艳惊人。真正讲究的人则在河上乘纳凉船看花火，身穿浴衣，手摇团扇、听着小曲，喝着小酒、时不时喊一嗓子“玉屋”“键屋”，为自己追捧的花火师和老铺捧场。这很有点像咱们传统戏的票友捧角的感觉。“玉屋”“键屋”都是江户时代的老铺，延续至今已经是十几代了。

　　如今观赏“隅田川花火大会”有了新的制高点，那就是新开放的“东京晴空塔”。本来登塔的票就不好买，如果想搞到登塔看花火的票，有人夸张说比中彩票还不容易。我很幸运，有位朋友买了“东京晴空塔”旁边高层公寓的房子，可以坐在室内的落地窗前看焰火了。烟花在眼前盛开的景象真是精美绝伦。

　　我所住的东京湾岸地区，是观“东京湾花火大会”的好地方。晚饭后，散步到海边，在草坪上坐下，海风习习，波光粼粼，天空清澈。花火绽放在空中，辉映在海面，海天相映，如梦如幻。随着朵朵烟花的开放，人们发出阵阵欢呼。看席地而坐的人群，我时常想起小时候夏天看露天电影的日子。

　　在日本生活工作多年，有一件事依然不甚明白。按理说“赏樱”“观花火”，应该以“观赏”为主，可日本人似乎更多在“吃喝”上。平时很少看日本人占地方，唯独赏樱和观花火不同，他们派出代表带着塑料布，早早到现场抢占好地方。然后是大队人马带着大箱的啤酒和便当，摆开阵势开吃开喝。难道这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不过有一点不能不服，不管怎么大吃大喝，过后各自收拾干净，带走垃圾。

　　烟花被称为“瞬间的艺术”，可说是世界上寿命最短的艺术品。无论制作多么精美，设计多么巧妙，绽放得多么辉煌，随着“砰”的声响，烟花零落，灰飞烟灭。日本的烟花制作费，一发小的几千日元，大的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日元。小规模一次放几百发上千发，大规模上万发，比如“隅田川花火大会”一次就是25000发。合算一下，每年放空烧掉的钱很是巨额。这些年日本经济不景气，到处提倡节约，收紧钱包过日子，但从没听说削减或取消花火大会的开支，足见花火大会在日本人心中的位置和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