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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黑暗的时代,仍有人性之美
他们确实没有忘记惨剧,但万国之上,尚有人类在,饶是黑暗的时代,仍有人性之美,这便是人类的高贵之处。
这一套“和平绘本”第一辑一共5本,东亚三国作家联合创作,从2005年开始动议,到2013年出版中文版,可谓工程浩大,酝酿日久。中国作家的两本、日本作家的两本,以及韩国作家的一本,各有特色,各具匠心。就像一个命题作文,不同的作者来写,侧重不同而形散神不散,始终围绕着“和平”两字。
中国作家的两本,在我看来,主要谈的是美。这是高明之处,一般而言,国人谈起抗战,便是要铭记、要控诉。而两位作家显然见地不凡,技高一筹。他们确实没有忘记惨剧,但万国之上,尚有人类在,饶是黑暗的时代,仍有人性之美,这便是人类的高贵之处。《迷戏》讲的是战中年月,艺术之美仍是人性中不可战胜的力量,以优美的中国画特色,诠释了美的柔韧而又强大的力量。防空洞的黑暗与恐惧,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之中,似仍有音乐在环绕,这是多么动人的画面!据说美与自由紧密关联,大抵因为它们都植根于人性之源。
《火城》讲述的确实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千年古城长沙毁于战争之火,这场著名的大火,史书自有铭记,然而《火城》的独辟蹊径不在控诉,而在人情之美。作家以史诗般的壮阔画卷,为我们复活了至1938年为止2500年历史从未断绝的长沙古城,鳞次栉比的屋宇,繁华而又充满民族特色的建筑,富于温情的民间生活。作家节制的文字只有寥寥几行,却将读者带入日常生活之中,那种温情,恰是生命力的源泉。这两册绘本,我在阅读过程中摩挲良久,在我接触的有限的国内原创绘本中,到达这样高度的作品,其实并不多。
多年以前,读黄仁宇《黄河青山》,读到黄仁宇描述的一个细节,一个日军士兵的尸体,孤独横陈于热带雨林。当时仍是战时,但黄仁宇想见的,却是这个士兵,也是一位母亲的孩子。这便是一种超越利害计较之上的普遍的人道主义关怀。战争带给人民的灾难是多重的,而最直接的受害者,便是青年人以及孩子们。河合隼雄在回忆录中,描写他的哥哥作为军医,战争结束归国,河合隼雄去载满伤员的火车上寻找,兄弟相见万分激动,对河合隼雄而言,最激动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哥哥还活着!作为平民,对于和平的祈愿,不论民族、不论国别,都是相似的。
和平更深的指向在于人性的深处
自由,首先意味着规则,意味着责任。和平也是如此,和平是一种生活理念,是一种从此理念出发的生活方式。
因而,作为这套绘本主要发起人之一的滨田桂子的著作《和平是什么?》,最令我赞叹的地方便在于,她在“和平”这个词语背后,有一种更为宏阔而绵长的价值关怀。从创作的角度而言,窃以为这是最具创作难度的一个话题,直接向孩子们解释,和平是什么。和平,并不仅仅意味着没有战争,和平更深的指向于人性的深处,暴力与丛林社会以及文明对于暴戾的驯服。滨田桂子将和平这个词,引入了孩子们的日常生活,因而使得这个词,有了更丰富的含义。小至孩子们日常生活之中的争执,若没有规则的指导,便易于走向强权横行。从而我们才意识到,自由,首先意味着规则,意味着责任。和平也是如此,和平是一种生活理念,是一种从此理念出发的生活方式。若有机缘,我愿意将这一绘本,与《写给孩子的哲学启蒙书》中关于战争一章相参照,给菜虫小朋友阅读。
唯有田岛征三先生的绘本,是正面描写战争本身的。但他采用了抽象的画风,大块大块的色彩,造成对视觉的强烈冲击。而其中的质问,直指问题的核心:为谁而战,为谁杀人,为何而死!这是质问与控诉,基于普遍的人性之上。
我还要谈及韩国作家李亿培的作品,《非武装地带的春天》的别具有匠心。和平与战争的问题,不仅仅存在于不同的民族之间,也可能是兄弟阋于墙,也许,后者的伤痛更是一种难以言述的隐痛。在朝鲜半岛三八线附近,有一个窄窄的非武装地带。两边的军士荷枪实弹,随时处于战争准备之中,唯有这一个非武装地带,动物植物,生机勃勃,尽显大自然的生命力。人类的彼此戒备与大自然的尽情舒展,这种反讽一般的叙事,不能不令人深思啊。
也许我们偶尔会遗忘。就像碧姬·拉贝在她的书中说的,法国的孩子,不知道战争已经50多年了,他们每天睡到自然醒,免于恐惧。和平就在日常之中,有何可贵?相似的,几年前,有个叫甘赛尔的德国导演,拍摄了《浪潮》这个电影,讲的是7天之内,纳粹可以复辟的可能性。之所以这个电影的故事原型在美国而由德国人拍摄,大概就是德国人特别存在的反思精神。这个电影告诉我们民主是多么脆弱而独裁是多么易于被蛊惑。和平也是一样,因为其稀缺,易于被打破因而难能可贵,因而需要成年人的社会始终温和而持续的言说。在这个意义上,我说温和地保护孩子们的不知情权,同时也应积极捍卫孩子们对这些命题的知情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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