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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在救国方式上,知识分子之间产生了分歧,激进的知识分子主张采取革命的方式,希望通过革命来建设一个新中国。还有一些知识分子,则坚持走“得尺进尺、得寸进寸”的改良道路。
在主张改良的知识分子之中,一部分以胡适为首的“独立评论派”知识分子,立足于城市,希望通过学术与教育的方式来引导国家走向现代化之路;而以梁漱溟、晏阳初、陶行知为代表的“乡村建设派”知识分子,则有感于农村社会经济的凋敝与民众教育水平的低下,发起了乡村建设运动。
这两派在促使中国走向现代化之路的大方向上,是相似的。但是,在许多理念上,则有很多的分歧。对于“乡村建设派”从事的工作,独立评论派的知识分子,如董时进、张佛泉、吴景超等,不论是在公共舆论上,还是在私下谈话中,都表达了一些他们的看法。这些看法与意见,对我们重新审视民国的乡村建设运动,无疑具有积极的意义。
1
如何分配农村土地?
——以梁漱溟、董时进为例
在梁漱溟看来,乡村建设运动的关键之一在于发展农村经济,尽快让农民富裕。鉴于农村中土地分配极不合理的现象,在乡村建设运动中,梁漱溟一直坚持土地公有制的主张。在梁漱溟自述文录《我生有涯愿无尽》中,他说:
人类日趋于下流与衰败,是何等可惊可惧的事!教育家挽救不了;卫生家挽救不了;宗教家、道德家、哲学家都挽救不了。什么政治家、法律家更不用说。拔本塞源,只有废除财产私有制度,以生产手段归公,生活问题基本上由社会共同解决,而免去人与人之间生存竞争。
对于土地公有的主张,“独立评论派”的董时进则是反对的。作为农学家,董时进深知土地乃是农民的命根子,失去土地的农民其实就是待宰的羔羊。
后来,两人都是民盟的委员。1945年民盟召开全国代表大会,会议采纳了梁漱溟的意见,提出以“废除封建土地所有制,实行土地国有”作为民盟政纲。董时进则坚决反对,认为“中国农村经济问题不是土地所有制问题,而是改良生产技术问题”。为了坚持自己的主张,董时进于1947年脱离民盟,自建中国农民党。
虽然在1958年,梁漱溟依然用犯言直谏的方式为广大农民说话,但他的土地公有的主张一直没有改变。一边希望马儿吃得饱、跑的好,一边希望马儿不吃草,这是梁漱溟的困境。
2
如何救济农村——吴景超的答案
对如何救济农村的问题,独立评论派知识分子也有自己的答案,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知识分子是吴景超。
在《发展都市以救济农村》、《再论发展都市以救济农村》中,吴景超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他说:
中国农村中人口太多,嗷嗷待哺者众,是农村中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农业中已经无路可走了。我们只有希望全国的都市,从发展工业上努力,那么一部分的农民迁如都市,固然可以有立足之地,就是那些留在乡下的农民,因争食者减少,生活也可略为舒适一点了。吴景超《第四种国家的出路》商务印书馆2010年12月第一版 94页。
作为研究都市社会学的社会学家,吴景超分析欧美发达国家的经验,得出一个结论:即全国人口中农村人口所占的比例越低,国家经济发展就越快,国家就越发达。由此出发,吴景超主张大力发展城市,通过城市中工商业的发展,吸引农村的剩余劳动力来到城市,成为市民,这样既繁荣了城市经济,又减轻了农村人口数量,为农民减轻了负担。为此,吴景超分别从工业、交通、金融这三个方面入手,阐释了城市的发展如何带动农村发展的思路。
几十年过去了,反观当下的“城镇化”发展策略,我们不得不佩服吴景超的战略眼光。在吴景超看来,乡村建设并不仅仅是发展生产、输入资金、教授知识等问题。乡村建设的关键在于让农民进城,成为市民,这种身份的转变既繁荣了城市,也复兴了农村,成为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必由之路。
3
平民教育,还是公民教育?
——以胡适、陶行知为例
民国时期,乡村建设的一个重要内容是大力发展平民教育,在这方面的典型代表是晏阳初与陶行知。这里专谈陶行知与胡适在这个问题上的思考。
陶行知与胡适,两人有很多的相似之处,他们都是安徽人,又都是留美的学生,同时也都是杜威的学生。但两人对教育的思考上,很有一些不同。
1920年代,陶行知曾就“平民教育”的问题和胡适有过讨论,其关于“平民教育”的方法还受到过胡适的启发。据李伶伶、王一心的《胡适与陶行知:两个安徽佬》介绍:
有回陶行知问胡适:“你家里可办平民教育吗?”胡适说能。陶行知又问:“谁教咧?”胡适说:“我的车夫可以教。”陶行知顿受启发,一个教一个、被教的在学的同时又可以教下一个的“连环教育法”在他头脑中明晰起来。(李伶伶、王一心的《日记中的胡适--他和影响了那个时代的他们》,陕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版,第132页)
然而胡适似乎不太热衷平民教育。1930年7月21日,胡适在日记中说:
我深信一个民治的国家里应该人人识字,但我希望从儿童教育下手,我不赞成今日所谓“平民教育”。成人的习惯已成,不易教育。给他们念几本《千字课》,也没有什么用处。(《胡适日记全集》第六册,第196-197页)
与平民教育相比,胡适更青睐于公民教育。两者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有所区别。平民教育的对象多是乡村成年人中的文盲,公民教育的对象则更多的是世界观、人生观尚未定型的、年龄偏小的受众。二者最鲜明的区别在于:与成年文盲相比,年龄小的更有可塑性,成效更快,影响也更深,幼年的习惯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在教育上,如果说陶行知奉行的是“普及”的原则,那么胡适则具有更多的精英主义色彩,他更关注的则是如何“提高”。1920年9月20日,胡适在北京大学开学典礼上有《提高与普及》的演讲,胡适说:
我不希望北大来做那浅薄的“普及”运动,我希望北大的同人一齐用全力向“提高”这方面做工夫。要创造文化,学术及思想,惟有真提高才能真普及。(《胡适文集②》,人民文学出版社,第67页)
旨在普及的“平民教育”的背后,如果走到极致,就有走向民粹的危险。1930年代,许多知识分子主张走向“民间”,为了更好的教育平民,他们当时致力于创建一种为群众所喜闻乐见的“大众语”,并使用这种民间语言与民众沟通。他们原本希望通过教育来“化大众”,却往往在教育过程中被“大众化”了。一旦知识分子本身的话语方式向平民靠拢,知识分子本身的独立性与纯粹性就丧失了,最终的结果往往是“文艺为工、农、兵”服务,这种从思想、情感、立场等各方面向农民靠拢的民粹倾向,实开启了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先河。
4
“农复会”的经验
民国的乡村建设运动运动中,常被忽略的是“农复会”的经验。“农复会”,即中国农村复兴联合委员会,它的成立,与抗战胜利后美国对中国的经济援助有关。当时,鉴于中国农村经济的落后,美国专家建议与中国相关农业专家合作,一起促进中国农业的发展。这样,于1948年10月1日,依据所签《中美经济合作协定》,由美国拨款,由中美双方专家组成的“农复会”在南京成立。
当时派遣来到中国的美国农业专家是穆懿尔,他是胡适康奈尔大学的同学,国际地位很高,中国的相关专家则有晏阳初、沈宗翰、邹秉文、钱天鹤等农学专家,都是当时中国第一流的知识分子。因此,“农复会”这个机构,在当时属于既有钱、又有人才的一流机构。
后来,“农复会”转移到台湾。到了台湾之后,“农复会”对台湾农业的发展,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其详细情况,可见台大历史系教授黄俊杰所做的口述历史作品《农复会口述历史》。
□林建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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