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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辛老师(上)

2013年09月13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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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小食核】

  □鲍鲸鲸(作家、编剧)

  教师节那天,给能联系上的老师们发过节日短信后,再次一年一度地想起了德辛老师。

  和德辛老师已经失去联系快十年了。1998年,我考入中央民族大学音乐学院附中,学扬琴,同班的同学都是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屁孩,但,生活和学习都是在大学校园里,怕我们不适应的校方,给每个班级配备了一个生活老师。德辛老师就是我们的第一个女生活老师,藏族人,胖胖的,笑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线。德辛老师说话做事儿,总有一股爷们儿的豁达劲儿,虽然是西藏人,但在北京呆的时间久,练了一口字正腔圆的北京话,不过语速依然带着高原人特有的不急不缓。

  所谓生活老师,就是我们在学校的衣食住行全归她管,除此之外,还要担任心理咨询的职务。当时我们这群小孩,都是各自从家乡一路杀到北京,住集体宿舍,吃学校食堂,爹妈除了每晚打个电话,其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了。刚入学的那一个月,每天晚上,宿舍都被一片思乡的愁云惨雾笼罩,洗衣服的时候有人哭,接爸妈电话的时候有人哭,连打扑克的时候都有人哭:“呜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出啊?我跟我姥爷玩儿的时候,可不带这么出的!”——这个人是我。

  为了缓解我们这种群体哀号的症状,德辛老师出面了,她除了担任我们的生活老师外,还在学校的民族历史博物馆当馆员。每晚都在那里值班的德辛老师,告诉我们这些小屁孩在想家的时候,可以随时去找她聊天,提前电话预约即可。

  我去找德辛老师的那天晚上,已经临近中秋节了,正是想家情绪窜上巅峰的时刻。去之前我甚至给我爹写了封冗长的充满错别字的家书,用古文英文名人名言,向我爹谏言:放儿回家吧!古人说过父母在,不远游,我不能成为不孝之子,只有陪在您身边,才能love you more。

  德辛老师把我带进深夜的博物馆,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听说你哭得最厉害,那么想家?”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德辛老师转过身,拿过桌面上的几个相框:“看,这是我家。”

  照片里是拉萨的风景。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西藏的样子,天那么高,那么大的寺庙,那么黑的脸,有点儿超越了我对世界的固定印象。“德辛老师不想家吗?”照片上的那个地方,对11岁的我来说,都想不通要乘什么交通工具才能到。“想啊。”德辛老师说。“那怎么办?”德辛老师给我开了罐可乐,她自己喝啤酒。“因为我更想出来看看。你也是一样吧?”我愣了一下。“其实你们想家,就是晚上回宿舍以后吧?白天没那么难过,到了休息的时候,更激动,根本在宿舍呆不住,全跑出去溜达,看什么都新鲜。”我诚实地点点头。

  “那个时候不想家,是因为好奇心把想家的心情打败了。北京这么大,不管走到哪儿,都像是自己发现的一样。这种感觉就是自由。是老家给不了的东西。虽然,你们这个年纪,就有这么大程度的自由,会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它。但你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会发现这东西太宝贵了。到那个时候,虽然你还是会想家,但你只会把家放在相框里,放在桌上,你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走着去更远一点的地方。”

  这是那天晚上,德辛老师对我说的话。那时候的我,对“自由”这个概念半懂不懂,但不知道是因为喝了可乐,还是别的什么,胸口里有股激动的气,一直在往上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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