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判无罪后陈新平称在考虑国家赔偿数额,认为掌握足够证据是公安机关天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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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盼着真凶把我从监狱换出来?”
新京报:9月13日法院再次开庭,那天有没有特别的感触?
陈新平:当庭宣判后,家人抱头痛哭。我自己相对比较平静。有一年多取保候审时间的缓冲。开庭前,我把法院的开庭通知张贴在了校园内外的公告栏上。我想告诉全世界,我陈新平没杀妻子。
新京报:2010年,河南赵作海案的纠正,引发了全社会的关注,这对你有影响吗?
陈新平:我在里面很少看电视,当时狱友们告诉了我赵作海的事情。影响?我知道再之前的佘祥林案。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在心里我觉得自己和佘祥林不同。佘祥林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我是一名人民教师,受过教育,被抓的时候我觉得只要我跟对方摆事实、讲道理,就有办法还自己清白。
但是到了赵作海案,我的感受完全变了,什么教师、知识分子,进去了都一样。
新京报:赵作海的平反,没有让你高兴一些?
陈新平:了解了案件始末后,我一点也不乐观。一个靠“死者”复生而平反的案件,在我们的时代很光荣吗?
而我妻子已经死了,所以我连依靠佘祥林、赵作海式翻案的资格都没有。我能盼着真凶把我从监狱里换出来?可能吗?我那时候就盼着做梦梦到妻子,希望她能告诉我真凶是谁。
新京报:你为自己想过哪些办法?
陈新平:在监狱里,我把一本老刑诉法的书都翻烂了,里面涉及警方如何取证、法院怎么认定证据的规定我都能背下来。但我查那些法律,越查心越凉,因为按照书上写的,我根本不该被关进监狱。
法律早就规定不能刑讯逼供,也有“疑罪从无”的有关条款,但到实践中法律就成了一张纸。
新京报:那是什么最终支撑你一直申诉?
陈新平:五年里,正常的途径都走遍了,没用。到后来,我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家人的上访上。希望省里、中央的人能够知道我的冤屈。
“新刑诉法一口气读了五六遍”
新京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的案子感到乐观的?
陈新平:去年4月我被取保候审,出来那天,是几年中最开心的一天。虽然当时还是嫌疑人,但是心里知道,我的案子有转机了。
今年新刑诉法开始实施,里面明确了疑罪从无的司法理念,之后全国各地的一些冤假错案陆续平反,我就知道我有希望了。
新京报:你一直关注刑诉法的修改?
陈新平:是,虽然在监狱里说不相信法律了,但毕竟这是唯一能用的武器。新刑诉法出台前后媒体上好多讨论、专家意见我都有仔细看,正式出台后我把全文一口气读了五六遍。
新京报:你会特别关注疑罪从无的条款吗?
陈新平:即使在刑诉法修改之前,法律上也有相关规定。但是新刑诉法强调了这一点,我觉得很好,应该让公检法的人都好好树立这个理念。
新京报:有观点认为,疑罪从无无疑是司法进步,就具体案件中,也可能因证据问题,出现漏网之鱼。你怎么看?
陈新平:这应该是公检法考虑的事。为了防止漏网之鱼就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公安机关的职能是第一时间掌握证据、侦破案件、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掌握足够的证据是他们的天职。
如果因为证据不足让凶手跑了,那是公安机关失职。
如果明知证据不足情况下,检方坚持起诉、法院枉法裁判,那就是司法的灾难。
新京报:你希望人们怎么认知你的案件?
陈新平:法律应该避免我这样的悲剧。我希望在以后,类似的悲剧不要再发生,代价太大了。好的法律应该给每个公民基本的安全感,不然每一个普通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我。
“内心里还愿意当老师”
新京报:从去年4月取保候审到今年9月13日再次判决,中间做了什么?
陈新平:等。因为还是“戴罪之身”,所以也没心思做其他事。
花了很长时间跟女儿重新接触。我被抓以后,跟女儿没见过一面。我不想让女儿看到我阶下囚的样子。所以5年里,不管怎么想她,我都拒绝家人带她见我。
我被抓的时候她只有四岁多,到我出来,她都快一米六了,父女俩彼此都很陌生。妈妈死了,爸爸坐牢,我都不敢想在她幼小的心灵里,这是多么大的伤害。
新京报:出来后去祭奠过妻子吗?会有特别的话想对她说吗?
陈新平:取保候审的第二天我就去看了她,当时我没说什么,就在她坟前号啕大哭。逢年过节,我都会去看她,她生日和我同一天,马上又到了,到时候我也会去看她。
新京报:杀害她的凶手还没抓住。现在还有人怀疑你吗?妻子家人那边怎么看你被抓的事?
陈新平:这些年人们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警方侦查期间跟走访群众说我是凶手,法院几次判我是凶手,周围人不可能没想法。但是这些我不介意,我没做过,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妻子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他们误解我。取保候审后,我把材料都拿给他们看,妻子那边的家人慢慢都接受了。
现在两家人关系很好,我们的女儿也是那边的掌上明珠。我跟岳母说,虽然妻子不在了,但我永远是她的女婿。我不是凶手,真凶是谁我也等待答案。
新京报:关于未来有什么打算?
陈新平:其实现在脑子里很乱,关于未来理不清楚头绪。会根据律师的建议,提起国家赔偿,但具体数额什么的都还没想。
新京报:还会继续当老师吗?你会怎么跟学生讲述过去几年的经历?
陈新平:我一步步从农村走进城里,有了稳定的工作,以前的生活我特别珍惜,很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但是一切已经不可能了。
尘埃落定之后,内心里我还是愿意当老师。对未来的学生也好,对我的女儿也好,在合适的时间我会把一切讲述给他们听,让他们自己去辨别其中是非。特别是我的女儿,等她大一些的时候,我会原原本本告诉她我经历的一切,但是这个阶段,我还不希望她了解这些。
□新京报记者 卢美慧 湖南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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