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儿童文学》的回忆与思考
回顾《儿童文学》杂志的50年,回顾一代代的作家作品,回顾点点滴滴的记忆,其实在我看来,这本杂志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价值,不在于为儿童文学领域的发展提供了多大的舞台,也不在于推出了多少专业儿童文学作家,真正有意义的,是这本杂志几十年来持之以恒培养了几百万小读者。小读者一天天长大,他们会遇到更好的作品,他们会更独立地思想,他们也会在某一天突然回忆起,小时候的那本杂志,并且心怀感激!
印象
旧记忆与新偶像
一代有一代的流行,所谓共同的阅读记忆,相差十岁的两代人恐怕已经很难找到共鸣了。
小时候,我最爱看三本杂志,《少年文艺》、《儿童文学》和《民间文学》。对一个孩子来说,《民间文学》那土得掉渣的故事有一种亲切的味道,《少年文艺》则以一种洋气的方式成为通向新世界的望远镜,至于《儿童文学》,它既不够土,也不够洋,如今回顾起来,就像金庸小说里的少林武当一样,用“正统”的“正”字来概括它在儿童文学界,也在孩子们心中的位置,大概是比较合宜的。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在《儿童文学》杂志过50岁生日的时候,就此回顾现当代儿童文学的发展历史,同样显得名正言顺。
对于大多数读者而言,儿童文学,不过是儿时点滴的阅读记忆而已。比如《小布头奇遇记》里顽皮的小布头,比如《没头脑与不高兴》里那幢忘了建电梯的高楼,比如《魔方大厦》里那一间间千奇百怪的房间,比如《霹雳贝贝》里放着电一路把红灯变成绿灯的快意……有意思的是,这些儿时的阅读印象平时只是深深埋藏在记忆里面,只有在当年的孩子变成了父母之后,才会突然冒出来。新的父母,希望孩子能重温自己当年的阅读记忆,但新的孩子,却已经有了新的偶像——杨红樱,晓玲叮当,甚至,郭敬明。
传说和想象中,一代代美国的孩子,总是要读读《草原上的小木屋》《0Z国历险记》《精灵鼠小弟》的,法国的孩子,总是要读读《捉猫故事集》《小淘气尼古拉》《小王子》的,英国的孩子嘛,大概总是要读《爱丽丝漫游奇境》《彼得·潘》和《杨柳风》的吧,便是日本的孩子,也可以读着小川未明宫泽贤治金子美铃长大,但在中国,一代有一代的流行,所谓共同的阅读记忆,相差十岁的两代人恐怕已经很难找到共鸣了。这,是我们回顾过去50年,100年中国儿童文学发展历史之时,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
偶然的插曲
大作家遇上小读者
我们这里恰恰相反,大作家为孩子们写的作品,比专业儿童文学作家的作品,更快地被遗忘了。
1963年10月,《儿童文学》杂志创刊,第一期拿出的就是大作家茹志鹃的《月芽初上》,可谓出手不凡,但有点可惜的是,对今天的孩子们来说,茹志鹃可能已经只是语文课本上的一个名字,遥远而陌生,至于《月芽初上》,有多少人还记得这个故事呢?
17年后的1980年,茹志鹃的女儿王安忆已经以儿童文学作家的身份崭露头角,她发表在当年《儿童文学》杂志上的《黑黑白白》,成为一时的名作。和湮没于时代的母亲不同,王安忆已经在当代文学史上写下了粲然一笔,但在她堪称辉煌的长长作品名单上,《黑黑白白》只能缩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这与《月芽初上》的命运又何其相似?
对《儿童文学》杂志而言,17年间刊出母女两位大作家的儿童文学名作,堪称佳话,但对作家本人而言,在儿童文学领域的创作最后被消弭于时代,这又是何等的尴尬?
尴尬的,不只是茹志鹃王安忆母女,翻阅《儿童文学》杂志50年的目录,我们可以看到很多辉煌的名字,老一辈的袁鹰、秦牧、叶圣陶、严文井且不去说,新时代以来,就有张洁的《温暖》,刘心武的《熄灭》、《珍珠为什么会闪光》,刘绍棠的《野村趣事》,陈丹燕的《黑发》、《中学女生的传奇》……毋庸置疑,这些作品可以写进当代中国儿童文学的历史,但同样不可回避的,是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些大作家还曾经为孩子们写过这样的一批作品,或许陈丹燕可以算作唯一的例外,人们一直记得她写的那本《我的妈妈是精灵》。
大作家为孩子们写书,是全世界共通的一个现象,这些作品虽然数量不多,却往往成为传世之作,比如戏剧作家詹姆斯·巴里的《彼得·潘》,比如散文作家怀特的《夏洛的网》,再比如,圣埃克絮佩里著名的《小王子》。我们这里恰恰相反,大作家为孩子们写的作品,比专业儿童文学作家的作品,更快地被遗忘了……
这是我们回顾儿童文学历史时,需要思考的又一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背后有一个小小注脚,无论《小王子》还是《夏洛的网》,都是作家巅峰时期的作品,相比而言,我们的大作家们,选择儿童文学领域却大多只在崭露头角之时。是不是因为这样,当他们放弃孩子的时候,孩子们也就放弃了他们呢?
大作家遇上小读者,这大概只是上世纪80年代的一段插曲吧,彼时的儿童文学,或许承担着通向主流文学的跳板功能。如今跳板功能不再,插曲也就不必再提。去年作家张炜为孩子们写作新书曾经成为一时的新闻,这大概是因为类似的事情太过少见了吧,可在《查理九世》和《植物大战僵尸》的时代,张炜为孩子们写的小说简直就成了浮云,连影子都没留下。他的书,也就只能停留在那几篇去年的新闻上面了。
反思
来自成年人世界的漠视
儿童文学,似乎变成了一个独立王国,一个被遗忘的独立王国。
来自成年人世界的漠视,这是我们回顾儿童文学历史时,需要面对的又一个问题。一方面,父母纠结于孩子们不爱看自己那个时代的经典作品,另一方面,父母对孩子们正在读的书几乎没有兴趣,有时候甚至采取一种批评与怀疑的立场。在此过程中,公共评价体系的缺位,更让父母们无所适从。于是新的现象诞生了,人人谈论杨红樱谈论儿童文学谈论童书市场,但没有几个成年人,读杨红樱的书,也没有几个成年人,真正去了解和理解孩子们的阅读。
对新一代儿童文学作家而言,成名变得前所未有地容易,也变得前所未有地艰难。从杨鹏到江南,以孩子们为对象的作品,动辄卖出几十万上百万册,但在主流的评价体系里面,这些作家却又籍籍无名,儿童文学,似乎变成了一个独立王国,一个被遗忘的独立王国。
这个独立王国催生的是消费文化,在这样的消费文化大潮当中,《儿童文学》杂志坚持的纯文学理念,多少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这些年,孩子们在《儿童文学》杂志可以遇到下面这些作家:写动物故事的牧铃,写幻想故事的王蔚,写灵异故事的汤汤。在《儿童文学》杂志之外,还有未夕的《绿绿的五四班》,童喜喜的《再见零》等不少优秀作品。但在主流文学的漠视与消费文化的侵袭之下,这些作品只能属于非主流当中的非主流。不过这时候,你必须感谢我们国家有这么多的孩子,让这些非主流当中的非主流作品,依然可以成为畅销书,也让这些写作者,可以继续坚持。□涂涂
■ 封面图鉴
大约十多年前,我曾经在一家小学旁边的小书店帮工,那是一个二线城市,那是一家专门面向孩子们的书店。那时候卖得最好的是日本漫画,《海盗路飞》之类,但有几本杂志的销量却是长盛不衰的,比如《漫画大王》,比如《米老鼠》,比如《儿童文学》。那时候让我颇感惊异的,是同一个孩子,既会买《海盗路飞》,也会买《儿童文学》。我有时候会问孩子们更喜欢哪一个,他们总是说,都喜欢。“日本漫画那么好看,当然喜欢啦,至于《儿童文学》,那是从小一直看的,当然也喜欢!”
回到《儿童文学》杂志,不必重新打开那些尘封的老杂志,也不必回顾那一段段难堪回首的历史,仅仅把50年来《儿童文学》杂志的封面排列在一起,就足以构成一种视觉的震撼——杂志封面设计上透露出来的,不仅仅是审美情趣的变迁,孩子们在这个成年社会当中的地位,似乎也透过这50年杂志封面的变化,而清晰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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