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白俄罗斯纪实作家、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人选阿列克西耶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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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诺奖公布的前几天,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西耶维奇这个名字突然进入了人们视野,这个定居在欧洲的白俄罗斯纪实作家在诺奖公布前两三天中,在立博和Unibet两个赌博公司的赔率表上的排位迅速蹿升,并全部跻身至前三位。一方面人们纷纷打听着这个阿列克西耶维奇到底是何方神圣,一方面人们也猜测着诺奖的名单上会不会又一次出现对中国文学界来说很陌生的名字。后来的结果我们现在当然已经知晓,如今门罗获奖已逾一周,也许是时候可以回过头试着去多了解一下这位白俄罗斯女记者了。
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西耶维奇
(Svetlana Alexievich):白俄罗斯女作家。1948年出生于苏克兰,后移居白俄罗斯。擅长纪实性文学作品。
重要作品包括讲述卫国战争中女性命运的《战争中没有女性》,有关阿富汗战争的《锌皮娃娃兵》等。曾获多项欧洲书业大奖,为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热门人选之一。
早期作品关注战争中的女性和儿童
战争中的苏联妇女和男人一样,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有时候要背负比自己体重重一倍的伤员。战争结束后,很多妇女变得严峻和冷酷。
翻译家高莽还记得1989年初冬在外国文学研究所,他和阿列克西耶维奇见面的场景。“她衣着朴素、发型简单,略带忧思的面颊上闪耀着一对灰色的眼睛。”在那次会议上,阿列克西耶维奇讲述了自己是怎样在新闻系毕业后当上记者,又是怎样与白俄罗斯作家阿达莫维奇结识并以他为师从新闻界进入文学界。
阿列克西耶维奇接着讲起了她那本《战争中没有女性》一书的写作过程,4年200多个城镇与农村,她采访了500多位参加过卫国战争的女性,记录下她们的谈话。她说战争中的苏联妇女和男人一样,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有时候要背负比自己体重重一倍的伤员。战争结束后,很多妇女变得严峻和冷酷。在讲述自己的写作过程时,阿列克西耶维奇用了“文献文学”这样的词汇描绘自己的写作。“她讲话谦虚、稳重,没有华丽的辞藻,但每句话都似乎在她心中经过掂量。”高莽称。
“我从前线回来时才21岁,已经是个白毛女了。我一只耳朵被震聋了,每当半夜里听到附近矿井开采爆破的声音,我就会从床上爬起来发疯地往外跑……”这是其中一个参加战争的女性的回忆。
在苏联,同样写战争题材的作品更多的是把战争里的同胞们塑造成英雄,而阿列克西耶维奇的文字里体现的则是战争对生命的摧残以及军人们对战争的反思。《战争中没有女性》完成于1984年,后来被改编成电影搬上银幕。
在关注了战争中的女性后,阿列克西耶维奇把目光投向战争里的儿童,上百人回忆自己儿童时期经历的那场战争。
“我们就这样生活了几天。村子里的一些人已经奄奄一息,有躺着的、有吊着的,我们倒不害怕,因为这些人我们都熟悉。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我们就哭了起来:我们要和您在一块儿生活,我们自己感到太可怕了。”
“‘你们赶快集合把你们的强盗埋起来!’我们就来到了那个地方,我们的人在坑里游动着,那里已经是个水井,而不是坟墓了。我们拿起铁锹,一边埋一边哭。而他们说:‘谁哭,我们就枪毙了他。给我笑……’我只好弯下腰,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发现后,就仔细看我的脸,看我是哭呢,还是笑呢。”
这些片段出自阿列克西耶维奇1985年出版的《最后的见证人》一书。有些人会觉得好奇,为什么她会把这么多的视角投注在战争身上,因为她并非战争的亲历者。但战争离她并不遥远,她有11个亲戚在反法西斯的卫国战争中丧生,她的外公死在布达佩斯城下,她的祖母在游击队遭封锁时,由于饥饿和伤寒去世,她有两家远亲同他们的孩子被法西斯烧死在窝棚……这些境遇让这个当时在文坛上毫无名气的新人拎着录音机走进了一个又一个战争亲历者。她曾经说,没有记忆的人,只能产生恶。
《锌皮娃娃兵》揭露人间道德的原因
在多年的写作过程里,她一次次地被告上法庭,因为太多人习惯从自己的视角看待问题,不愿面对所谓的真相。
1990年底,高莽在苏联《民族友谊》杂志第7期读到了阿列克西耶维奇的新作《锌皮娃娃兵》。这一次她把视角对准的是阿富汗战争,1979年12月,苏军入侵阿富汗,直到1989年2月苏联军队才全部撤出阿富汗。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比卫国战争多一倍,死亡人数上万,主要是一些20岁左右的青年。在读到这部作品时,高莽说自己心潮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说,阿列克西耶维奇前两部作品描绘的既有血淋淋的悲惨遭遇也有壮丽的理想和胜利场面,那么从这部作品开始,她走上另一条道路,着力揭露人间的道德原因。”
《锌皮娃娃兵》采访的是经历这场战争不同的人,有战场上的医生、护士,也有在战争中失去儿子和丈夫的母亲和妻子,也有幸存者。作家们卸下了很多昔日英雄的光环,比如她会写道有些娃娃兵为了排遣恐惧,就吸毒麻醉自己后疯狂杀人。“她揭示了苏联部队的内幕,官兵上下的心态和他们在阿富汗的令人发指的行径。”高莽说。
而她的这些记录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比如那些已经战亡的士兵们的母亲,她们觉得受到侮辱而将阿列克西耶维奇告上法庭。在多年的写作过程里,她一次次地被告上法庭,因为太多人习惯从自己的视角看待问题,不愿面对所谓的真相。“她在探索一种真实,同时也可以看出她的立场——反对杀人,反对战争,不管是什么人什么战争。她在说明战争就是杀人,军人就是杀人工具。”高莽随后也成为这本书的中文译者之一。
“美鹿”中寻找幸福与爱
事实、信息并不是全部。它们向我们揭示了什么?我认为,现在已经到了恢复情感的时候了。理智没有给我们带来答案。科学或者爱能否拯救世界呢?我也并不知道……”
除了这三部写战争的纪实作品外,阿列克西耶维奇还创作了《被死亡迷惑的人们》和《切尔诺贝利的祈祷》两本和灾难有关的纪实作品,前者是关于政治灾难,后者是生态灾难。随后在她的第6部纪实作品《永恒狩猎的美鹿》里她开始探讨爱情,作家追寻人类生存奥秘,去解密人类的爱情。
“我总是在问:幸福的人们在哪里?什么时候我将能够看见幸福而不是因不幸震惊的人们呢?”在谈论这本书的时候作家如是说。阿列克西耶维奇在这次采访中也谈到,她总是在事情发生过一段时间后才开始写作,比如《战争中没有女性》是写于卫国战争胜利后40年,在已经出版了几千本关于战争的书之后。而切尔诺贝利惨剧她也是在15年后才开始写。“事实、信息并不是全部。它们向我们揭示了什么?我认为,现在已经到了恢复情感的时候了。理智没有给我们带来答案。科学或者爱能否拯救世界呢?我也并不知道……”
阿列克西耶维奇的努力也获得了很多评奖委员会的认可,她相继获得了1998年德国莱比锡图书奖、1999年法国国家电台“世界见证人”奖、2006年美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以及今年的德国书业奖等。
高莽认为阿列克西耶维奇的文字有典型的女性特点,写出了很多男性作家感受不到的内容。同时她总结了一段苏联的历史,用另外的角度来看这段历史。“不像《联共党史》,那么厚,都是吹捧斯大林,后来又吹捧赫鲁晓夫。她是从老百姓的角度来看整个苏联的过程。虽然是一个一个事件,但这些事件都是大事件。”
在1989年那次会面后,阿列克西耶维奇和高莽还保持了一段时间的通信,有时候她会从欧洲给高莽寄来明信片,卡片上印着她住的房子的照片,也有时候是写来的满满两页的信,讲述自己最新的创作,也有时候是寄来新书的签名本。
高莽很想看那本讲爱情的《永恒狩猎的美鹿》,但他一直没机会得到这本书。有记者问阿列克西耶维奇,爱的经验和教训是什么。她回答说,“只有爱……当你处于微风吹拂的波浪上,你就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无论今后在生活中你发生什么事情,甚至是战争。我曾问一个参加过战争的妇女,在战争中什么是最可怕的?她说,‘最可怕的是在战斗结束后,我作为一个医护人员必须在战场上搜寻那些生还者。我走着、看着,那么多年轻的小伙子平躺在那里,甚至分不清是苏联人还是德国人,所有的人都那么年轻、漂亮,要知道,他们才20岁。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忘记,在青嫩的麦田上躺着一个死亡的德国青年,他睁着双眼仰望蓝天。’这,也与爱有关。”
采写/新京报记者 姜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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