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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刘绪贻 身居斗室,心忧天下

2013年10月23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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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绪贻 1913年出生于湖北省黄陂县。1947年获芝加哥大学硕士,回国后任武汉大学教授。著名美国史专家,主编并撰写多卷本《美国史》,著有《中国的儒学统治》等著作。

  2007年春节假期,新京报记者曾经专访著名社会学家、武汉大学教授刘绪贻先生。后来,采访稿《刘绪贻:一边是学术,一边是爱情》刊出。今年10月1日,记者重访了刚过100岁的他。

  【岁月留声】

  “1979年4月,中国美国史研究会……决定我和南开大学的美国史研究室主任杨生茂主编一套多卷本的《美国史》……当时,书本上都宣称美国是垂死、腐朽、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不仅广大群众不相信,连一些干部也不相信。既然是做学术,就应该实事求是,所以我决心翻这个案。”

  生活 还想出去看看

  刘绪贻先生的家位于武汉大学北三区山坡上一栋楼的二楼,这里树木葱茏,鸟语花香。

  时隔6年半之后,我再次敲响了他的家门。

  原以为开门的是保姆,不料却是今年足足100岁的老人。他一身睡衣,黄陂话依然声音洪亮,表情依然开朗,身体也依然健康。

  与2007年相比,他显得老了一些,手上多了一根拐杖。和他同岁的老伴,去年给客人切水果时摔了一跤,造成骨折,一直睡在床上,主要是保姆在照顾。

  原来和两老一起居住的是小儿子夫妻,但是,年近60的小儿子现在已经和妻子离了婚,“我儿子他们当时都瞒着我,后来离了婚我才知道。”

  刘老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晨7点起,8点前吃早饭,然后在电脑前工作到12点。午餐吃得少,有时不吃,午睡后又工作到晚上,有时直到11点左右。

  腿脚利索的时候,每天傍晚他会独自出门散步,因为最近两个月腿不行,他没有出去。他喜欢和年轻女孩一起去公园聊天。“和她们在一块,有时候心情比较高兴,感觉到愉快,对我的健康有好处。”刘绪贻说,武汉的公园,他基本都游遍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去外地了。中国科学院的院士叶笃正,是刘老上世纪40年代在美国留学时的老朋友。“他一再给我写信,说他身体不好,来不了武汉,希望我去北京看他,我有时候也想去,但一直没有去。”

  刘绪贻先生说这话时,叶笃正先生尚在人世。不料,10月16日他就去世了,想必刘绪贻先生免不了心生感慨。

  每天用电脑上网和工作,在百岁老人中颇为“新潮”,但刘老没有用手机。大女儿和大儿子各给他买了一部手机,他不会用:头一天刚刚学会,第二天就忘记了。需要时,他会用座机给别人打。

  偶尔他也会看电视,体育节目最爱看的是游泳比赛,文艺节目最爱看的是京剧。饮食方面,最喜欢的肉食最近已经减量,水果他爱吃香蕉、芒果、广柑等,也爱喝绿茶。儿子最近给他带回来的高级月饼,有一次他吃了一个,不料难受了一天。

  老人最近发现,“宋美龄活了103岁,她跟我的嗜好非常相似,她一直坚持按摩,我也是一生坚持按;她爱喝绿茶和红葡萄酒,我也喝绿茶和红葡萄酒。”

  写作 自传后半部秉笔直书

  2010年,老人与某报记者余坦坦合作,完成了《箫声剑影:刘绪贻口述自传》的上半部。很快,该书引起关注,相交四年的新朋友,科学史家许良英撰文称,“这是一本充满青春活力的自传,记忆翔实细腻,思维敏捷深邃,语言鲜活生动,令人难以想象这是出于一位97岁高龄老人的手笔。”

  几年以来,续写口述自传的下半部是他最为主要的工作。按照计划,下半部要写15章。现在,他已经写到了第13章。

  作为历史学家,刘绪贻保持秉笔直书的态度,而无曲笔阿附。

  他写到,吴于厪在1949年以前,信奉旨在论证资产阶级利己主义合理性的实用主义,坚持站在国民党一边,自己对这种实用主义的理论十分反感。“解放之后,他不再坚持这种看法,对我也只表达善意,甚至尊敬,不管是哪里请我去做报告,他总是跟着我一道去。”

  刘绪贻还写到了吴于厪和自己的关系:“我因派系斗争的影响受到审查,被下放到襄阳分校劳动改造,直到1972年才回到珞珈山,而且仍然被控制使用。吴于厪利用他较优越的地位,不让我独立门户地进行美国史研究,想把我调离美国史研究室,作为他世界史研究的助手。从1972年到1978年,在他或明或暗的安排下,我做了6年的翻译工作。直到1979年改革开放政策正式实施,政治大气候有所好转,各个领域的学术工作逐步恢复,我也恢复了党籍,吴于厪再也不能随便调遣我了,我才真正回到了美国史研究的岗位上,并被正式任命为美国史研究室主任。作为一位著名的世界史学家,吴于厪对待同僚和学生的劳动成果的态度,也不断引起人们的议论。他曾在同僚的研究成果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在我参与翻译的《世界史编年手册》(古代和中世纪部分)上,他原来也不想让我作为译者署名。我认为不合理,理直气壮地要求署名,并按照贡献大小确定署名次序,我居译者首位,李崇淮第二,施子愉第三,吴于厪校。在理性面前,他只好同意。”

  后半部分自传,除了牵涉到一些熟人和朋友,还有一些问题的处理,也让老人颇费周折。“我的自传还有两章,第14章比较难一些。我这个人有点浪漫情结,怎么写我年轻的女朋友,很费考虑。世俗社会有时候很难理解。有一个西方学者,他把人生分成两种,一个是世俗的生活,一个是诗意的生活,这一部分都是我诗意的生活。”

  回忆 故友凋零,斯人寂寞

  去年的5月13日,为了庆祝他100虚岁,武汉大学举办了“刘绪贻先生百岁华诞庆典暨学术思想研讨会”,百余名专家学者共聚珞珈山,同贺其百岁华诞,研讨他的学术成就。

  在这次学术研讨会上,刘绪贻再次高呼,做学问是为了追求真理,决不能为稻粱谋,决不能屈服于任何压力。

  进入武大的时候,校门内外均在施工。刘绪贻说,“校长一再要求我在明年的校庆上发言,我不想发言。他同意了武汉大学的历史120年,我认为只有100年,他一直想我发言同意120年,我一直到现在没有答应他,我给他推荐别人,他一直希望我去说,他认为我说的影响比较大一些,但是我不想说这个。120年,没有根据,我都不好意思跟他提出来,多20年有什么好处?(而且)你这个事情弄了以后,比北大还早,可能吗?”

  由于健康长寿,许多故友都走到了他前面,如美国所前所长,社科院副院长李慎之,两人有很多通信。另外,还有著名诗人,1955年曾被他批判晚年又道歉、和解的黄陂同乡曾卓等等。除了刚刚去世的叶笃正,今年,他还送走了新朋友许良英与后辈学者任东来。

  2006年,刘绪贻上世纪40年代末在美国留学的硕士论文《中国的儒学统治》中文版出版,他送了一本给许良英。后者对这本书颇为欣赏。两人因此有了数十封通信往来,但是从未见面。许良英去世后,某报约刘绪贻写了一篇悼念文章。刘绪贻写好后发了过去,但文章一直没有发表。

  最近,刘绪贻刚刚完成了悼念任东来的文章。1991年,他和丁则民一起参加了任东来的博士论文答辩。如今,师在而生已走。

  这些年,刘绪贻已经很少完整读完一本书。他常看的杂志包括《社会科学论坛》《书屋》等等。

  尽管如此,他对时事和外面的世界仍非常熟悉。一位社科院的学者和一个媒体人,经常给他发来国内外的各种时事信息。

  “因为我太爱管闲事了,管天下事,全人类的事,为这些事情,一天花的时间不少。有时候想要集中精力写我的下卷,不要管这些事情,但是不行。”刘绪贻说,“有时候我想不接触这些东西,但是我禁不住。”

  本版采写 新京报记者 张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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