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4:评论周刊·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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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一些地方把应急预案想得太简单

应急能力就是培养面对不确定性,可能超出原来熟知的灾害情况下,该怎么办

2013年10月26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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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漫画/许英剑

  不久前,强台风“菲特”来袭,受到重创的浙江余姚,一度成为“孤岛”。余姚市被指在灾难来临时预警不足、防范不当、救灾不力。

  从地震灾害到台风灾害,如何应对自然灾害已经成为公共话题。痛定思痛,假如下一次台风来袭,还会出现类似余姚的境况吗?

  就此,新京报专访民政部-教育部减灾与应急管理研究院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副院长张强教授。

  【访谈嘉宾】

  张强 民政部-教育部减灾与应急管理研究院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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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就你的研究来看,自然灾害引发社会公共事件的事例多吗?

  张强:一般来说,自然灾害肯定会影响到社会的秩序。通常来说,灾害有三种属性,第一种是自然属性,如地震震级的多少,洪水的多少年一遇等;第二种是经济属性,如造成多少经济损失,会多大程度影响到经济增长,对经济造成哪些冲击;第三种是社会属性,最为明显的就是对社会结构的冲击。一个灾害会让穷人更穷,但对富人和有一定抗灾能力的人来说,冲击只是一定范围的。世界范围的研究结论也是这样,灾害根植于社会结构之中,也会反映社会结构。但是,人们通常会更多关注前两种属性,容易忽视每个灾害对社会的冲击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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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也就是说,灾害造成城市秩序混乱的现象并非少见?

  张强:是的,其实这不是一个特例。美国奥尔良Katrina(卡琳娜)飓风的时候,也很混乱。奥尔良是有名的音乐之都,但它的经济发展很一般。当时飓风发生后,奥尔良的应对措施比较失败,如避难场所的选择,期间都伴随着混乱的过程,而且当时旁边的富人城市拒绝奥尔良居民进入,就是担心影响当地的社会秩序。这是很糟糕的一个事例。

  当然,从灾害的社会属性来看,灾害带来社会的波动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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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问题是,为何同样面对自然灾害,有些城市井然有序,有些城市却手忙脚乱?

  张强:2004年,国务院办公厅应急预案小组设计的应急体系是“一案三制”,“一案”指应急预案,“三制”指的是体制、法制和机制。就是说,希望通过编写应急预案来带动体制、法制和机制的建设。

  现在,启动应急预案已经成了流行词汇。但存在的一个问题就是,安全问题,通常是投入大见效慢,而且很复杂繁琐。对于各地政府而言,要经济增长比较容易,但如何投入建设安全体系,就容易动摇。

  其实,怎么把减灾主流化渗透在每个政策的细节之中,这在知识上是个挑战,在政策上是个挑战,在理念上更是个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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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从你的观察来看,面对自然灾害,现在地方的应急预案还存在哪些问题?

  张强:因为,现在一些地方把应急预案想得太简单了。在不少地方,可能村镇里的应急预案和国家层面的都一样,完全没有根据当地的特点进行细化。传统的应急预案也是口号居多,而且是单向、单部门的。

  但真正面对灾难,需要的是更具体细化、更符合实际的应急方案。

  因此,需要改变的第一个方面,就是应急预案,应急的不是耳熟能详的方面,而是要能应对那些不确定的方面。应急预案,一方面训练的是对一定程度以下的灾害能娴熟应对,另一方面就是对不能控制的灾害,要做好准备,训练应急能力。

  应急能力就是培养面对不确定性,可能超出原来熟知的灾害情况下,该怎么办。大家常说应急预案,都忘记了在应急预案成为行动指南之前,它首先是要能影响意识,能影响对不确定事情的判断,对突发的不能应对的事情的意识和能力,现在缺乏的恰恰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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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更具体细化、更符合实际的应急方案,该怎么制订?

  张强:有个公益组织提出了很好的建议,就是针对灾害,政府会启动一级响应、二级响应和三级响应,但是要告诉民众应该怎么办,要动员民众保卫自己的家园,这样才是最有效的。如“启动一级响应,请储存5-7天的饮用水和粮食”,社区里有哪些弱势群体是需要提前做好各种风险评估的,等等。但现在很多地方政府都没有考虑这些层面,没有能调动民间的力量。

  面对灾难时,政府不是万能的供应者,政府应该是组织者,要把所有社会资源激活。而且就算有足够多的物资,怎么发下去啊?政府工作人员对于民众海量的需求来说,肯定不够,而且这些需求分布在每个角落。这个时候政府不能以点对面,只能激活更多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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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在你看来,这次余姚的灾害最大的警示是什么?

  张强:现在问题是,灾害面前大家应该是要团结一致的,但是余姚给人的感觉是有截然分开的两个群体,我觉得这个是很不好的现象。因为我们目的是一样,都是为了让社会更安全。不要着急撇清责任,因为责任是可以慢慢调查的,责任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灾害应对是公共事件,要进行科学的调查,找到问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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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一个新的变化,就是新媒体的快速发展。就救灾而言,如何看待新媒体?

  张强:这些年大家的共识是,已经是社会媒体时代,信息发布是很重要的环节,民众在灾害情况下最难的不是缺什么东西,最难的是感觉自己孤立无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信息当然要开放多元,只有信息足够公开才能有利于减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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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对于民众来说,应该学习什么?

  张强:灾害打开一个机会窗口,制度变化的机会窗口,也是文化重构的机会窗口。现在强调改变一定是政府需要改变,这可以理解,毕竟大部分资源都是政府在主导。

  但对民众来说,为了安全,不要等待别人的改变,也要推动自己的改变,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启示。台风有什么威胁,风险在哪里?这个事情很现实,不只是政府告诉你应该怎么做。毕竟要了解自己最有效的保护方式,哪些地方安全,哪些地方不安全,遇到灾害自己周围的地方都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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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灾害之后,有人批评政府救灾不力,但当地政府回应称自己已经尽力了。你怎么看?

  张强:我觉得有些人的回应在这个时候讨论会过于草率。全世界范围内,突发事件之后都有待于一个科学的评估和调查。但当下,对不起,要解决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譬如怎样重建生活秩序、工作秩序,怎么协助人们度过这个时期。余姚80多万人处在孤岛的状态生活好几天,手机没电,没有收音机,可以想象那种困境。但是你现在讨论责任可能不太合适,因为这个时候下个定论都很困难。当然是要全面评估,但这种评估也不仅仅是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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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假如再有一次台风,还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吗?

  张强:余姚不会是个案,这种风险在别的城市同样可能会发生。全球人类共同进步,2009年联合国减灾秘书处发布了一个报告,报告中提到最重要的能力就是要学会与灾害风险共同生活,意思就是告诉你,对不起,风险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可能表现不一样,呈现程度不一样。所以每个人都要培养应对灾害风险的能力。

  而且城镇化越来越脆弱,生态环境恶化,没有一个城市说自己可以生活在世外桃源。这次一定要认真调查,一定要搞清楚,余姚发生了什么?要有科学民主开放透明的机制,吸取经验教训,不能轻易翻过这一页。

  □新京报时事访谈员 兰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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