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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河位于川、滇、黔三省接壤地带,发源于云南镇雄县鱼洞乡大洞,至四川省合江汇入长江。这条河流不到500公里,流经贵州、云南、四川的13个县市,是长江上游较为重要的一级支流。“水为酒之血”,在贵州仁怀,当地又称赤水河为“美酒河”,意指这条河流酝酿了茅台、习酒、郎酒、董酒等十多种知名美酒,是我国白酒地理中的酒核。目前,赤水河是长江流域唯一没有筑坝并且污染较轻的支流。为保护酒厂水源地,赤水河上严禁修建污染企业,至今赤水河水都可以直接饮用,是长江二级支流中唯一水质可以达到直接供人饮用标准的河流。十月的深秋,我们沿着赤水河谷徒步上溯,寻访当年“川盐入黔”的故道,而称为“美酒河”的原因也许都蕴含在赤水河谷的宁静深远中。
石头开花,逐岁生长
“哟哟,我们贵州是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嘛!”原仁怀市茅坝镇文化站站长吴明纹每说一句话都会以一两个“哟”来统领说话明快的节奏,使“爬坡”这原本艰辛的攀登听起来便有了高昂欢快的转折弧度。仁怀到处都是山,也不是很高,但一座连着一座,波浪一样无涯。赤水河穿过仁怀,以茅台镇为界,下游河谷较为开阔的地方沿河修了公路;上游的道路大多隐藏在山里,是稍稍平整过的土路,下雨之后就和稀泥。仁怀市南部茅坝镇的道路就隐藏在群山之间。
吴明纹站在山边指着远处。几天的阴雨过后,河谷里升腾的雾气弥漫过海浪一样的山峦。“哟那里嘛,有一座天生桥,我带两个女记者去过那里,她们都不敢走哈。”一边走一边比划出那座因溶洞而形成的天然拱桥。然后他又卖了一个关子:“哟我们茅坝石头开花啊,我带你们去看。”
“石头开花马生角”说的是那些永远都不会实现的假想。穿过一畦畦菜地,豌豆尖嫩得能掐出水、红色的海椒像子弹……天生桥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半山腰有一条天然青石带,青石表面上开满簇簇石头花,大的如碗,小的像杯。有的花瓣相互交织成蜂窝状,有的枝叶淡然。吴明纹从水坑里舀了一瓢水浇在石头花上,花的纹路更加清晰了,“哟是不是更好看了”。据说更奇怪的是,石头花生机盎然,逐岁生长。环顾四周,这一带都是青石嶙峋,和仁怀整体的喀斯特地貌很不一样,那些石头花很像火山喷发留下的印迹。
厅堂间长出巨大的酒坛
在公路和土路交界、从茅坝镇转入乡村的转角处,深入赤水河谷的前奏,李天明选择在这里酿酒。和茅台镇家家酿酒不同,茅坝镇上酿酒的人不是很多。和茅台镇酿的酱香型白酒也不同,李天明酿的是单粮酒,主要是苞谷酒和高粱酒。买家也都是周边的村民,最便宜的苞谷酒六块一斤,最贵的高粱酒二十块一斤。粮食越来越贵,“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单粮酒是一次性上甑出酒。还是古老的石甑,摸上去热乎乎的,和蒸粮食的味道交融在一起,粮食里搅拌进了小曲,好闻得很。撮箕里拌好了酒曲的苞谷,平平薄薄均匀地撒在石甑里,一层又一层。单粮酒省去了入窖发酵的周期,酒烈,有股子火辣辣的冲劲,“就像北方的二锅头”。
李师傅是租在这个交通拐角处酿酒。房主家姓王,隔壁厅堂一张大红纸,正中写着“槐植永茂”,说的就是王家家训,出处是苏轼为王家写的《三槐堂铭》。在西南一带,经常能看到厅堂里供奉着朴素而敬畏天地的表述,如果这家人姓李,家训就该是“太白家风”了。厅堂中间满满摆着巨大的酒坛——在仁怀乡镇,很多人家的厅堂都是如此,仿佛那些酒坛是从厅堂中间生长出来的一样。
古道遗落在丛山之间
自古以来,酿酒和交通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茅坝镇是仁怀市的南部重镇,与四川省古蔺县石宝镇隔赤水河相望。历史上,这一带是从四川永宁府进入贵州仁怀黎民、茅坝,到遵义、黔西的交通要道,是川盐、川布等入黔的古盐道、古商道,当年商旅往来十分热闹。到上世纪80年代后期,这条古道逐渐失去了商贸作用。现在这里两省咫尺相望,据说两岸村民联姻的依然很多。
“川盐入黔”的古道遗落在密不透风的山峦之间,赤水河就是它们之间清亮的间隔也是联络通道。赤水河也和诸多河流联系在一起,例如五马河、沙坝河。在赤水河谷一带,总是山连着山,水连着水,山水又连在一起。
沿着土路走,一路磕磕绊绊来到岗家村,沙坝河从这里流过。在山里走,总是在一个转弯之后就有柳暗花明的开朗。中午时分,河谷里升腾起来青烟袅袅,有人在田地里耕作,水车在转动。如果静下心来,只能听到水流的声音和秋虫在叫。视线所及,一切都是苍翠的生命力,春天好像并不曾从河谷里抽身离去。
在贵州山里,平地的坝子是那么珍贵,山里的村子,村民居住相对分散,散落在位置有限的坝子里,每家门口几乎都有一小片竹林,一丛丛团聚着长在一起。河流一路相伴,河流也就成了将人与人联系起来的脉络。岗家村是古盐道的一个驿站,村口就是一棵古树,藤蔓紧紧缠绕着树。吴明纹来一句:“哟山里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接下来的是:“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很适合用来在河谷竹林间说笑。
赤水河在群山怀抱中盘旋
从岗家村出发,土路也消失了,沿着沙坝河,古盐道蜿蜒潜伏在山上,高高低低上坡下坡。当地的几个人脚力好,一会就能远远把我们甩在后头。赤水河谷沿线也是生态景观长廊,我们见识了“臭牡丹”,一簇簇红艳艳的,摸上去一手都是臭;泥圆,那种在土里钻来钻去的小虫子,在土里打滚形成个漩涡,当地人有自己的秘诀,吐口唾沫它就能现出原形。吴明纹总是能够在长路上创造欢乐,民歌张口就来:“山叉尾巴长,嫁给了幺姑娘。幺姑娘脚拐,嫁给了螃蟹(当地读作hai)。螃蟹脚多,嫁给了恩歌。恩歌嘴尖,嫁给了泥圆。泥圆弓背,嫁给了桃妹……”
那就是赤水河!眼前的沙坝河和赤水河汇合滚滚东流去,天光云影下河水蓝绿澄澈,岸边一侧是白色的沙滩形成曲线的弧度。“你看我们的赤水河,没有污染吧!”同行的人说,也有媒体报道过赤水河上游污染的事情影响到了酿酒,他希望人们来赤水河亲身感受一下。仁怀人经常会提到一件事,早在1972年,周恩来总理就提出:“茅台酒厂上游100公里内,不允许因工矿建设影响酿酒用水,更不能建化工厂。”目光所及的远方除了山还是山,赤水河就在群山的怀抱之中盘旋,继续往东,便汇入长江,这条河孕育了诸多的美酒。
峡谷里的对话总有深远的传播力
岗家村村主任张仕仲走在前头,一路走得飞快。岗家村有五百户,但是住得分散,张仕仲说之前没有通电话的时候,村里要通知一个事情老费劲了。“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这句贵州谚语的后半句是“隔山能讲话,握手要半天”。幸好峡谷里的对话总是有深远的传播力。我们站在山上的古盐道上,路过一户人家,橘子已经在枝头成熟,主人正在赤水河边劳作,远远看到有人经过自家门口。张仕仲喊:“我们摘几个橘子吃啊。”主人家摆摆手:“随便吃吧。”
每每有远道而来的人来,热心的吴明纹总是充当向导,一趟山路走下来,路上遇到的人很少,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他见人都会说:“我带两个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来采风……”我们忍不住打断他:“我们不是中央电视台的。”他依然自说自话:“哟一样的嘛一样的嘛。”
■ 生计·古道
盐道艰辛酝酿了酒业发展
“我们贵州人不是不勤快,但是生活成本太高了。”仁怀市博物馆馆长向明富感慨道。翻过一座山,还是一座山,人总是处于群山的围堵之中,川盐入黔的道路就是在这群山之间开辟而出。
盐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但贵州不产盐。当地人说,早期在贵州山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起盐,贫苦百姓只好以野狗椒代替食盐,“辛以代咸”。食盐全靠川、滇、粤各省供应,由于地理环境及盐的质地等原因,贵州绝大部分食盐,都是从四川自流井(今自贡)运入。幸好还有赤水河,盐运也是山路和水路交织在一起,开辟了将盐从合江沿赤水河溯行运到仁怀、古磁等处,然后卸载转为陆运,由人背马驮,翻山越岭,一直深入到贵州深处。即使到了今天,山路上集市里,赶场的人也经常是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篓,方便运输和行走。
背夫都会带着一个木杵,背盐路上,如果需要喘气,半蹲半站成马步,一手扶杵,一手抽空用拴在身边的竹篾做的“汁刮子”刮洒汗水。长年累月的背杵杵地,木杵在厚厚的青石板上留下了无数杵凹,现在还能看得见。这让我想到了北京门头沟京西古道上的大蹄窝,当年从山西通过牲畜运煤过来,山路上留下的痕迹。对比一下,其实生活的道理在哪里都是相通的。也正是因为盐道的艰辛,和盐道在茅台镇的交通中转,茅台镇酿酒业的发展有了一些客观条件,而背夫是白酒最基层和大众化的消费者。
■ 生计·渡口
赤水河上还没有旅游的船
沿着赤水河往上游走,走到“大渡口”,大概百米宽的河对岸就是四川的村子。贵州这边的岗家村村主任张仕仲喊一嗓子,对面就有人划船过来准备带我们过河。对岸只有四户人家,王师傅记得自己家“从外面搬进来已经有30多年了”。现在要走出去,几十里山路可以通往四川古蔺县石宝镇,因为隔着一百多里,去古蔺县城不是经常的事。反而是过河到贵州这边更近,无论从空间还是心理距离上,这一带两岸的村子已经融合在一起。
河对岸的渡口边有三层岩洞!穿过幽深的洞又是一层开阔的平台,然后又是一层。放在任何交通便利的地方,这里都能冠以“别有洞天”成为热门景点,但这里却是被遗忘的角落。最经常的造访者是当地的麻羊,身姿矫健在山崖上跳跃,岩洞有时是它们休憩的驿站。张仕仲嘀咕:“如果有个大老板来开发旅游就好了。”
乘机帆船继续沿赤水河上溯,小船在峡谷里穿行。刘浪说他的机帆船一般是为了去茅台镇赶场来运输货物,赤水河上没有旅游的船。当地人说:“如果要开发旅游,也不能是那种很多人的大众旅游,赤水河是美酒河啊。”
河滩有急有缓,有的地方看得见河底的鹅卵石。岗家村的张吉超沿着赤水河岸边寻找树根,大多数时候只能找到一些树枝,“这种树枝一晒就干特别好烧”。广西老板会来收购有造型的树根,做成盆景再卖出去。58岁的张吉超背着搁架子在岸边踅摸,河水深的地方漫过了大腿根。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曹燕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秦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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