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甫的独身生活说起

　　■ 中国行与思（15）

　　小时候有一次问我爸，为什么我们天主教神甫不能结婚，为什么他们要过一辈子独身生活呢？

　　我记得我爸当时跟我讲了三个原因：

　　第一个我自己曾经也想到过，就是教会为了滤除那些不认真的“求职者”就让他们付出这个很大的代价。第二个原因是经济方面的，就是神甫没有孩子的话也就说明他的财产归给教会。

　　第三个原因是最有趣的，我爸那时候是这么跟我说的：“神甫的义务不仅是从宗教的意义上引导群众，你知道吗？否则我们为什么叫他们‘牧羊人’呢？他们的另一种义务就是他们要保护群众，就跟牧羊人保护自己的羊群一样！”

　　怎么保护啊，我问。我爸又说：“首先你知道天主教会自古以来犯了很多很严重的错误，比如反犹太人，比如十字军东征和宗教裁判所。这些你知道吧。”

　　我说我知道。天主教对犹太人的歧视是两千年前遗传下来的事。新约教育我们，是犹太人杀了我们所崇拜的耶稣（他本来也是犹太人），所以犹太人在欧洲的生活从来不容易。中世纪的十字军东征，则可以说当时是欧洲最有钱的人命令欧洲最缺钱的人去“解放圣地”，旅途中大量消灭非天主教徒。中世纪至近代史的宗教裁判所也有相似的目的，就是“清洗”社会，把非天主教徒灭掉，它也针对天主教中的“异端者”。可以说宗教裁判所是一个大规模的猎巫运动。

　　这些事情我是知道的，我从小要面对这么个问题，就是我所信仰的宗教是一个人造的组织，而这个组织的行为往往很暴力。按理说我可以放弃它，但我做不到。我宁可相信它的核心是好的，而那些以它为代表的暴力行为只不过是它被别人利用了而已。很多读者应该很能理解我这种心态。

　　话又说回来，我爸又接着讲：“嗯，这类错误历史上很多，但也有不少相反的例子，有很多神甫曾经为了拯救群众而牺牲了自己。”

　　我说，神甫做好事也好，献身也好，我们不是在说他们过独身生活的原因吗？这俩有什么关系？

　　我爸又说：“神甫的地位在社会中是特殊的。他不能属于政治界也不能属于商业界，如果他属于两者的话就说明他失道了。但他也不属于普通老百姓。原因跟他过的独身生活有关。你想啊，一般人无论怎么样都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但是神甫不用这样做。他没有家人，也就是说，一但有人欺负群众，神甫可以光听从自己的良知，奋不顾身站出来说话。”

　　我说神甫被捕被打被威胁的情况不也有吗，他有家人的话会很不一样吗？

　　我爸很严肃地说：“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自己最喜爱的事情并不是他自己的生命而已，而是他爱的人以及他的孩子的生命。儿子，你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你不能理解父母对孩子的感情。你就想想你妹妹吧，你宁可牺牲她还是牺牲自己？”

　　我点头，我明白了。

　　嗯，看来神甫过独身生活是有必定道理的。

　　“媒体呢？”我问我爸，“过去可能确实是神甫要站出来为群众说话，但是现在这应该是媒体要干的事吧？”

　　这下，我爸笑了。

　　□雷克（旅行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