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杂谈】
《白帝城》两个小时的戏,火爆处势如火炭,沉静处又哀凉如水,它们又都贯穿在奚派的文雅气中,得以两全。
张建峰“奚韵流长”的每月一剧演到了11月,终于演到了《白帝城》。《白帝城》原指“永安宫托孤”这一折,张建峰这次演出还包括了《连营寨》里的“哭灵牌”和“火烧连营”。
奚啸伯先生当年拜言菊朋先生为师,宗谭派,开蒙戏就是《白帝城》。在他的艺术生涯中,尤其上世纪的三四十年代,这出戏演出频繁,也最见功力。欧阳中石先生说这出戏“凝聚了奚啸伯先生一生的艺术精华”。“哭灵牌”里的反西皮二六“点点珠泪往下抛”“叫声三弟听根苗”两段,以及“托孤”里的二黄慢板“恨不得把吴狗倾国灭尽,报弟仇杀孙权方称我的心”一段,都是极悲凉悲愤的唱腔。
前两段刘备祭奠关羽张飞,忧思满胸,怀人泪落。他十分英雄之气尚余五分。加上这两段“反西皮二六”的板式,相对“慢板”更明快华丽,因此奚派演唱起来虽是“哀”,亦堪一醉。后一段刘备被陆逊烧得大败,七十万人马片甲不存,自己病退白帝城,深知命不久矣。被二太监搀扶出来时,刘备走“病步”,唱慢板“恨不得把吴狗倾国灭尽”。彼时,他十分英雄气没了九分半,只剩失意郁闷,老怀难宽。这段的“哀”,可以唱得人神思朦胧,青衫尽湿。张建峰三段的演出,神与意合,堪称精彩。虽然后一段出场时的“病步”不如欧阳中石先生更传神,有那种抬腿困难,身段摇晃,一步一坎的感觉,也已是很好。
言派也擅演“哭灵牌”和“永安宫托孤”两折。我看到的言兴朋版本,他是在“托孤”中走出了桌案,抓着诸葛亮的一只手唱。和言派在《上天台》中“孤离了龙书案皇兄带定”一样,感觉推心置腹。奚派却只是坐在书案里,倒更显得真的病入膏肓,沉疴难起。亦更有沉静文雅气。还有一点不同的是,在《白帝城》中,言派只唱两个“烧得孤”,奚派却是唱四个。除了“烧得孤连营寨七百里整,烧得孤人和马七十余万片甲无存”两句以外,还有两句“烧得孤在火焰下四处奔命,烧得孤兵败在白帝城”,以表现个人的惨状和孤独,奚派的层层递进,摇撼人心。
两折的中间一折是“火烧连营”,张建峰在这一折表现的是刘备的火中窜逃,观众看的也是他甩髯口、吊毛、抢背、摔僵尸的技巧,他表现得也利落干脆。两折唱功戏中加上这一场做功戏,使观众不至于审美疲劳。再加上这折的主角,本不是刘备,而是救驾的赵云。赵子龙何其英武,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身边有马童翻跃,四围有吴国众将,一段“打快枪”加上“扫头”,最后关头又把韩当挑落下马,堪称火爆异常。
《白帝城》两个小时的戏,火爆处势如火炭,沉静处又哀凉如水,它们又都贯穿在奚派的文雅气中,得以两全。记得昆曲《单刀会》中,关羽“望水”时有一句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正如此意。
□张敞(北京 戏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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