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改革再出发·改革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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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有为:改革涉深水区 不能再摸石头

2013年11月08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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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邓小平南巡时偕夫人与谢非、厉有为、陈开枝同志合影。 资料图
1992年,深圳罗湖商业区一角。 图/新华社
厉有为在政协十届五次会议第二次全体会议大会发言。 资料图
2013年10月23日,厉有为在自己家中。他最喜欢牛,于是要求在家中“牛”的绘画作品下拍照。新京报记者 尹亚飞 摄

  厉有为

  75岁,第九、十届全国政协常委、港澳台侨委员会副主任。以十四届、十五届中央候补委员的身份参加第十四、十五届三中全会。1990年至1998年担任深圳市委副书记、人大常委会主任、市长和市委书记。1992年邓小平南巡时主要陪同者之一。在任时积极推行深圳特区市场经济体制改革。

  厉有为精神矍铄,声音高亢振奋,花白头发整齐地仰立着。他对牛有着特殊的感情,他认为牛象征着改革者的拓荒精神。在他的书房“悟牛斋”里,摆放着各种牛的雕塑和绘画。

  “改革中,老百姓没有牺牲,而是最大的受益者。改革若以牺牲群众利益为代价,那就不是改革。改革成功就是群众获益,国家发展。但改革会有风险,所以改革者才需要牺牲精神。

  通过深圳的改革实践,证明建立特区是完全正确的;证明邓小平改革开放的路线是完全正确的;证明社会主义国家走市场经济的道路,是完全能够走得通的。” ——厉有为

  【谈特区】

  特区为全国改革开放做实验

  深圳改革证明了社会主义国家走得通市场经济的道路

  新京报:上世纪90年代中期,有学者提出“取消特区论”,作为深圳一把手,你对此是如何反驳的?

  厉有为:我当时没想反驳,认为踏实做事就够了。1995年,当时有黑龙江媒体问我:有学者提出特区是寻租寻来的,你如何看?我说,是小平同志倡导建立了特区,我们给小平寻租了吗?我是东北人,用东北话讲这叫“埋汰人”。

  新京报:你如何看待特区之“特”?

  厉有为:建立特区不仅仅为了深圳老百姓,还为了全国的改革开放做试验。

  所谓特区,划出一小块地方,给点优惠特殊政策,让它先按市场经济规律做试验,成功了全国推广,不成功对全国大局也无影响,这是当时特区的角色。

  新京报:深圳特区最重要的改革实践是什么?

  厉有为:最重要的改革是财产占有社会化试验。深圳提出一些公有制实现形式,例如国有大、中企业,能上市成为公众股份公司,谁都可以买股;农村集体企业走股份合作制,村民变股民等。

  新京报:你在深圳工作了8年,你认为深圳在改革上对全国的贡献是什么?

  厉有为:我认为最大的贡献,是通过深圳的改革实践,证明建立特区是完全正确的;证明邓小平改革开放的路线是完全正确的;证明社会主义国家走市场经济的道路,是完全能够走得通的。这是特区最根本的贡献。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当时的反对浪潮很多。

  新京报:除了经济体制改革,深圳还在哪些方面的改革有所突破?

  厉有为:比较大的突破是1992年,全国人大授予深圳特区立法权。当时广东的部分领导认为,授予深圳立法权违背宪法,后来还是从全国人大争取到的。

  没有法律做保护,外商不敢来,特区经济也就很难发展,争取立法权也是政治体制改革的内容。

  新京报:1996年,你在中央党校的毕业论文《关于所有制若干问题的思考》遭到严厉批判,后来批判是如何结束的?

  厉有为:江泽民总书记找到我说,回深圳安心做你的书记,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算是给我一个安慰。

  1997年5月29日,江泽民在中央党校发表了讲话,我的文章观点符合“5·29”讲话精神,批判的声音就消失了。讲话结束后,中央党校一个副校长拍着我的肩膀说,总书记把你解放了。

  【谈得失】

  改革者必须具备个人牺牲精神

  改革中有不同声音和看法,所以改革者必须具备个人牺牲精神

  新京报:当时特区改革面临哪些挑战?

  厉有为:比如,1994年,江泽民总书记视察深圳,明确提出支持经济特区的“三个不变”。当时全国企业的所得税税率是33%,深圳是15%,也是唯一的特殊政策了。但总书记视察结束后,紧接着国务院办公厅下了个文件,要深圳取消15%的所得税,跟全国统一实行33%的税率。

  新京报:后来如何解决?

  厉有为:当时我和广东省委书记谢非,不停地跟中央反映,直到江泽民总书记出面,这一文件暂缓执行,到最终撤销。这非常严重,如果基本政策变了,给世界的印象是负面的,是向后转。

  新京报:为何会出现这些波折?

  厉有为:这说明从上到下、从学术界到领导干部,对特区的思想认识上还是不一致。这也表明,改革的困难不是来自基层的,主要是上层决策者的挑战。

  新京报:在改革中有哪些遗憾?

  厉有为:遗憾有很多。一个是,小平提出在内地要造几个香港,我认为深圳是特区,最有条件用香港自由港的模式,发展自己的生产力。1997年,深圳就组织力量设计自由港模式,也给中央有关领导汇报,后来有人说我们要跟香港合并,方案就夭折了。

  此外,深圳当年有19个乡镇,党的组织很强,经济也发达,社会条件很好,我提议试验特区的镇级领导直选,也没有成功。

  新京报:你如何评价当时的改革者?

  厉有为:深圳市委大院立了个拓荒牛的雕塑,可以说,我们都是一群干劲十足的拓荒牛,一心想着为国家做好改革试验。深圳特区在全国是少数,在政策上有特殊,深圳先发展起来,肯定让其他地区心里不平衡,有不同声音和看法也是正常的,反对也不足为怪。所以改革者必须具备个人的奉献精神和牺牲精神。

  新京报:作为一名改革者,如何评价自己?

  厉有为:改革开放把我们这批人推到风口浪尖,我就像一头牛,工作上有用不完的劲,给一点草料就用力干活。

  【谈改革】

  改革有弯路,不改革风险更大

  若以牺牲群众利益为代价,就不是改革

  新京报:你觉得现在改革的困难,主要来自哪里?

  厉有为:当年改革的困难主要是思想认识领域的问题。如今改革的困难,既有思想认识领域的问题,也有利益、权力的问题,更尖锐更困难更复杂。

  新京报:改革走了弯路怎么办?

  厉有为:弯了就弯了呗,遇到明白人还能纠正回来,遇到不明白的就弯着走下去,群众受苦国家受损。但不改革,风险更大。

  新京报:在特区改革中,民众会有哪些牺牲?

  厉有为:改革中,老百姓没有牺牲,而是最大的受益者。改革若以牺牲群众利益为代价,那就不是改革。改革成功就是群众获益,国家发展。但改革会有风险,所以改革者才需要牺牲精神。

  新京报:在现在改革中,你比较关注哪些群体?

  厉有为:我很关心有2至3亿人的农民工群体,他们是工人阶级的新生力量,却是城市里被边缘化的群体。他们在城市里干了最脏最累的活,得到的利益最少,社会地位最低。政府在城镇化过程中应该解决他们的问题,使他们在城里扎根。

  新京报:如何看待目前上海自贸区等改革?

  厉有为:中央在上海建立自由贸易区,西部大开发,援疆援藏,这都是地区倾斜政策,对不同地区采取不同的措施才对。

  改革应该既允许产业政策倾斜,又允许地区政策倾斜。深圳20多年前曾有比自贸区更进一步的改革方案,可惜没通过。

  【谈未来】

  政治体制改革要迈开步伐

  深水区摸着石头过河已经摸不着了

  新京报:对于十八届三中全会,您有怎样的期待?

  厉有为:期望十八届三中全会能以全面改革、深化改革为主题,提出符合我国实际情况的总体改革方案的路线图和时间表。政治体制改革也要迈开步伐,走东方民主道路。现在改革已经到了深水区,摸着石头过河已经摸不着了。

  新京报:在政府职能转变上,有何看法?

  厉有为:政府应该继续简政放权。简政一是减少行政机构,二是减少行政人员,三是减少审批事项。政府机构层次多,机构多,人员多,老百姓养不起。

  放权是政府把权力下放,该放到市场的放给市场,该放给下级的放给下级,该放给中介服务组织的放给中介服务组织,该放给社会团体的放给社会团体。下放权力要注意,先培养起接收职能的机构,才能放权。不然会进入一放就乱,乱了再收的怪圈。

  新京报:会特别关注哪些方面的改革?

  厉有为:如今房价高昂,最大的风险是房地产公司“绑架”国家银行,这个风险非常大。希望政府有形的手及时从市场上缩回来,让市场无形的手发挥作用,政府建好、管好公租房。让自由资本来填补房地产市场,避免房地产绑架国家银行。新京报记者 王瑞锋深圳报道

  同题问答

  改革才能圆中国梦

  新京报:你如何定义改革?

  厉有为:改革就是解放生产力,就是让民族振兴、国家富强、人民富裕,就是中国梦。必须走改革的道路,才能圆中国梦。

  新京报:在你看来,这35年中国最重要的改革是什么?

  厉有为: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机制。

  新京报:未来十年,中国最重要的改革是什么?

  厉有为:宪政和普世价值都是人类文明的宝贵财富,应该推进和实现政治体制改革。

  政治体制改革不一定非要走西方的道路,我们东方的社会主义国家,也有我们自己的方向。

  新京报:作为曾经的改革者,如果要你送给现在的改革者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厉有为:改革者就要坚持邓小平的路线继续走下去,不要在新的问题上继续又纠缠“姓资姓社”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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