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8:走读中国·白酒原产地之仁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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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河谷间有部盐酒纠缠的历史

2013年11月13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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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台镇下游的沙滩乡马桑坪,一根钢丝绳连接着赤水河两岸的渡口,人们拉着钢丝绳乘坐渡船往来于两岸之间。过去,这里曾是一个重要的盐运中转码头。
马桑坪对岸的吉达成盐仓如今成了民房,四方天井中晾晒着通红的朝天椒。
马桑坪一户村民家里陈放着巨大的储酒罐。
从红军四渡赤水纪念碑所在的山腰间俯瞰茅台镇全景。在这里,赤水河谷冬暖夏热少雨的独特小气候,是酝酿美酒的“秘密”之一。
茅台镇“国酒门”是当地的重要地标。
茅台镇上搬运酒糟的工人。

  茅台镇:作为国酒茅台的产地,仁怀市处于赤水河中游、大娄山西段,云贵高原向四川盆地过渡的典型山地之间,其定语直接是“中国酒都”。而茅台镇也是镶嵌在深深的山坳里,赤水河从西面流过。这样的地形条件形成特殊的小气候,冬暖夏热少雨,炎热季节持续半年以上,这种特殊气候最适宜酿酒微生物的生成与繁衍。上千年的酿酒历史积累下了宝贵的微生物种群,酒酿得越多,微生物越丰富,酒就越香。美酒如何走出大山?茅台镇正是依托盐运古道发展兴起,来自陕西、四川等地的商人又把茅台酒带到了外地。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农耕时代盐的财富成就了酒。现在的茅台镇依然有散落的渡口和古盐仓,守望着“美酒河”。

  13公里不断下行的路

  一个巨大的酒瓶掩映在茂密的山林中,仁怀市的宣传片里都会出现它的身影,位置在茅台镇“国酒门”附近。现在这里是一个游人不多的景点,连接两岸的桥已经废弃,“此路不通”,当年却是仁怀通往遵义的必经之路。也不算是正经的路,只是在群山之间有条隐约的路。仁怀人陈连忠说:“解放初父亲为了参军,走了三天才到遵义。”现在的交通主干道已经迁移,连接遵义与仁怀的高速公路只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但是路依然不算好,从仁怀市区到茅台镇13公里的高速公路两侧,泥泞的辅道上都是翻斗车、挖土机、起重机,把泥土翻浆成铁锈红色。茅台镇一带的泥土是红色,特别是靠近赤水河的地方。赤水河,这条河流冬天的时候很清澈,但是,在汛期里河水都是浑浊的,呈赤红色。这也是“赤水”得名的原因。红色是水流夹带丹霞地貌的红色土壤的缘故。到了九月重阳,河水又恢复了透明碧绿的色彩。

  刚下过雨,两侧连绵起伏的山峦间,气象氤氲,前面的山看起来像是后面那座的倒影。山腰下间或有些适合种菜的土地,稀少,但是也缓和了山的险峻。靠近公路的地方,凿山的工人在搭脚手架,新一轮的建设又在进行中。所有的努力都要在有限的土地上或者新开辟出土地来进行。“我们仁怀找不到一块200亩的坝子,所以不像别的城市有中心广场,好多人跳集体舞的地方都找不到。”陈连忠不无调侃。

  仁怀市区到茅台镇,13公里是一条不断下行的路,海拔落差达到400米,这也是茅台镇能够出好酒的“秘密”之一。赤水河谷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小气候,冬暖夏热少雨,温度要比仁怀市高4度左右,夏天酷热难耐。整个茅台镇顺着山势生长,站在赤水河岸,颇有点小重庆的感觉,但因为赤水河并不是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茅台镇两岸也就显得更为委婉逼仄。

  弥散的酱香复杂得难以描述

  道路不断曲折拐弯,堵车是经常的事情。在仁怀市区就听说当地的车特别多,尤其是茅台镇,据说茅台酒厂的职工几乎都有私家车,但是没有停车的地方,经常就被堵在了路上。道路两侧是文化墙,杜康、李白、四渡赤水的红军战士……多是和茅台镇茅台酒有关的历史画面。

  无论在小镇的哪个角落都弥散着一种奇特的味道——微酸,有点儿像酱菜挥发、含着甜味、略带焦煳,但又复杂得难以描述。这就是酒糟散发出的浓重的“酱香”,常年不息,而赤水河正在不远处流淌。

  赤水河边居然没有垂钓的人!赵义君看了我一眼,对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我们小时候夏天会在赤水河里游泳,现在很难看到了。”这个从小在茅台镇长大的孩子王,现在也被称为“酒神”,喝酒都是以“斤”计算,熟悉各种划拳的路数,“一字害三贤,二士争功,三桃园,四渡泗水……”张口就来。他说在茅台镇找到和他一样级别的“酒神”也不困难。喝酒多了,肚子大了,他最近一年都坚持每天早上快走8公里,虽然是邻近赤水河沿岸走,但和这条河还隔着一定距离。

  下到赤水河边去,走在山路上——当地人经常用“上”和“下”来表达对地理空间的感性经验。有时候走到河边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穿过菜地、稻田里收割之后的茬子、橘林、沾满了竹叶的湿滑台阶、拦在路中间的一匹马或者突然暴躁的牛……

  这一天,在下去到赤水河边的路上,遇到了猎人老韩,他的武器是几头下司犬。下司犬有十足的韧性。这种产于贵州山区的名犬,毛色光亮洁白,个子不大,在主人面前乖巧温顺;但如果仔细观察,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身体上有几个洞眼,那是和野兽厮打搏斗后的结果。这样的狩猎符合生态自然法则。老韩说,这几年山里环境不错,几乎每天都有收获,一只野猪或者几只野兔。赶场的时候会拿到茅台镇去卖。

  渡口是人与赤水河沟通的窗口

  因为酒业兴盛,茅台镇是远近集市的一个中心点。沿着赤水河,以前逢初一、十五都有从上游、下游前来赶场的船只;现在上游要进行什么土木建设,山路又不好走,依然会开着机帆船来拉运沙石和器械。

  红军四渡赤水纪念碑就在茅台镇的山腰间,三渡赤水的渡口被一棵棵巨大的黄桷树覆盖,叶片大而明绿。“普通人家里很少有黄桷树,仁怀有黄桷树的地方,以前很可能是盐商大户或者是商会、会馆等。” 仁怀市地方史研究者周山荣说。

  赤水河流经茅台镇的区域,大自然慷慨地馈赠了独一无二的美酒。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和赤水河的关系并不亲近。岸边距离赤水河还有一定落差的坡度,沿岸的渡口成了人们与赤水河沟通的窗口,特别是茅台镇的渡口。周山荣解释,清朝时政府在贵州与四川边境设立川盐入黔四大口岸,茅台镇为四大口岸之一,称“仁岸”。后来,赤水河航道经过治理,成为川盐入黔主要通道。而川盐入黔数量,仁岸独占三分之二。依靠盐运,茅台镇成为川黔边境最为繁荣的商业中心,百业兴旺。影响所及,“滇黔川湘客到来”,更有“蜀盐走贵州,秦商聚茅台”的说法。

  盐与酒的历史纠缠交汇在一起。周山荣称,当年从四川合江到茅台的赤水河段滩多浪急,逆流而上行程艰难,行速缓慢,盐运成本很高。早在清乾隆十年(1745年),云贵总督张广泗就曾开凿赤水河道,但未能完全疏通。光绪三年(1877年),丁宝桢为了把贵州和云南的铜、铅、木材等运到北京,再把川盐运到贵州,奏请光绪帝批准,再次动工治理赤水河。

  此时,赤水河早已成为川盐入黔的大通道,各地商贾往来不绝,行商坐贾腰缠万贯。为此,丁宝桢采取“商办商捐”的办法筹集款项,施工则采取“官督民办”的办法。陕西盐帮与华家永隆裕盐号各负责一半工程款项。工程历时3年。永隆裕盐号的华联辉也就是成义烧坊的创始人,而成义烧坊正是茅台酒厂的前身之一。

  老盐仓像一座浇筑的堡垒

  当年有一首歌谣说茅台有四多:“山小马屎多,街短马肉多(驮盐马帮),河小盐船多,路窄轿子多。”周山荣介绍,光绪三年(1877年),丁宝桢改革盐政后,规定并推行了“以盐运盐”的办法。所谓“以盐运盐”,即由四川合江发运盐时,每包重180斤,运到赤水,给运费20斤,只交160斤,运到贵阳,则只交96斤。所以,对赤水河沿岸很多以运盐为生的人来说,盐就是工钱,然后用盐换取其他生活资料。

  沙滩乡马桑坪是茅台镇下游一个重要的盐运中转码头,这里八十岁往上的老人几乎都背过盐,“背得恼火得很”。如今,昔日的繁华在这里只剩下半条老街模糊的痕迹,盐仓也彻底颓败在了荒草里,但一河之隔的四川古蔺县对岸还有保存完好的盐仓。

  暮色昏沉中,呼唤对岸渡口的船夫,这一带群山夹峙水流平缓,一根钢丝连接河两岸,拉着钢丝就过去了,船走到河中心的时候总会有一次巧妙的转向。

  远看盐仓是一座灰泥与大青石浇筑的堡垒——的确也有防御的考虑,盐在当时就是命根子,类似于硬通货。房屋四周的木雕有的脱落,蜘蛛网结满窗棂,还是能捕捉到它昔日的神采。四方的天井下正在晾晒朝天椒,青苔已经爬上了墙角,称盐用的石头秤砣也散落匍匐在墙角。

  李廷明家在这里住了40多年,“以前从四川自贡一直到贵阳,有100多个这样的盐仓,这个盐仓叫‘吉达城’”。李廷明算了算,今年已经有四拨人来看了这所老房子,“拍拍照就走了”。“什么时候政府给修修吉达城呢?”

  ■ 环境

  生态保护储备酒业发展能量

  茅台镇以盛产美酒而闻名。鲜为人知的是,茅台镇的木材业也曾繁荣一时。史料记载,明代万历年间,播州(今遵义大部)土司杨应龙就在这里砍伐楠木,通过赤水河运往北京,据说故宫里用到的楠木有一部分就来自茅台。民国年间,茅台木材业盛极一时。抗战时期,以柏木板、杉杆为主,大量运销重庆。人们冬季入山伐木,待梅雨季节河水涨泛时,便利用水力运载出山,由赤水河运至合江,然后转销各地。

  赤水河连接了西南山区和外部的关系,“楠木和铜矿需要运出去,还有盐需要运进来”。赤水河谷两边的土壤为砂质,水土不好保持。清朝北京修宫殿,把楠木砍光运走。“大跃进”时期,山上的树都砍了。

  最近这些年来一直实行退耕还林。种的最多的是竹子,在河谷间婆娑摇曳出一种灵动之气。“现在仁怀,包括整个贵州算是西南地区的生态屏障吧。”周山荣说。保护生态环境,也是出于保护酒业发展的考虑。河谷微生物群落以及微生态环境的多样性,是酝酿美酒的关键。酒业对于仁怀来说是命脉,生态环境的保护和改善,其实也是在为本地未来的发展储备能量。

  ■ 酒史

  茅台酒与红军结下不解之缘

  1935年3月16日,红军进入仁怀县城,当时的红军机关报《红星报》有《仁怀工农慰劳红军》的报道:“红军进到仁怀县城时,仁怀的劳苦群众派了代表50余人,其中一半是工人,抬了肥猪3只,茅台酒一大坛,送到总政治部慰劳红军。”周山荣称,这是红军在仁怀境内喝到的第一坛茅台酒。从此,茅台酒就与红色中国,结下了不解之缘。

  开国少将王耀南在回忆录中写道:“买了酒,把它扛回小树林的时候,首长们围在一棵大樟树下,研究部队下一步的行动……”王耀南索性把这一章定名为《茅台策划》。在这里,毛泽东提出“把滇军调出来就是胜利”的著名论断。魏巍在《地球的红飘带》中,用一种优雅的笔调写道:“美酒河畔险象丛生,愁煞人,前无进路,后无退路;黄桷树下忽生奇谋,顿时间,酒也风流,人也风流。”

  酒也是药。红军到达茅台镇时,由于长途跋涉,已经疲惫不堪,又缺医少药。长征时年仅20岁的胡耀邦曾回忆道:“从鲁班转战茅台,到了茅台酒的产地,大家都很高兴,既畅饮茅台酒,又纷纷用它揉推擦脚。茅台酒真有奇效,长途跋涉的疲劳一扫而光……”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曹燕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秦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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